柳思齐在冷水中一浸,又吞了好几口水,到了岸上直翻白眼,打哆嗦。柳夫人也不顾河水寒冷,将柳思齐抱在怀里。边上有客商见柳思齐受冻,递了些热水,柳夫人两眼通红,将热水喂给柳思齐,又是拍背,又是抚胸,柳思齐许久才缓过劲来。那艄公见此情状,心中有些愧疚,歉然道:“这位大姐,我只当这个后生哥犯了案要逃,又想这住在秦淮河畔的,肯定会水。真是抱歉,抱歉,这样,你租我的船,船资减半。”
柳夫人道:“小儿也是无礼,我在岳阳的娘家正月里没了哥哥,此番带着小儿去奔丧,夜里接了信,故而着急。”
众人一听,纷纷说起艄公不是来,艄公委屈道:“他只与我顶嘴,我哪知道他不会水呢!”
突然,人群中跳出一个家丁打扮的壮汉来,揪住柳夫人问道:“你娘家在岳阳,怎么说话有侉音?”
柳夫人大惊,听来人有湖南一带的口音,连忙道:“这位壮士,我娘家和夫家都是北方的归正人。”原来宋室南渡之后,原本留在北地的汉人宋民或留在金国,或南下归宋,而这些北地南归的宋人,便被叫做“归正人”。
那壮汉听得柳夫人如此回答,又问道:“你姓什么!”
柳夫人道:“我娘家姓冷,夫家姓封。”
那壮汉又问:“你认识建康有姓柳的归正人吗?”
柳夫人忙道:“建康城大了,只是没有听说过有姓柳的。”
壮汉闻言便撒了手,也不说话,转头离去。柳夫人往他去的方向上一看,只见有几个身穿锦衣的人站在船头,身后站了数十个家丁,语间都是湖南乡音。柳夫人蓦地想到了郁林说过,此番讨伐柳家正是衡山派领头,立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带着柳思齐,催促艄公开船。
艄公一撑船篙,小船离岸而去,柳思齐在船中换了干净的衣服,一番折腾已是疲惫不堪,在船舱里倒头便睡。柳夫人安顿了柳思齐,掀开船舱的帘子向外看了看,只见一轮皓月倒影在河中,秦淮渡口的喧嚣也越来越远,柳夫人盯着那摇晃的月影出了一会神,轻叹了一声,回到了船舱当中。
小船顺流而下,一夜之间已驶入长江。天蒙蒙亮时,柳思齐醒了过来,往外一看,船外水面开阔,烟波浩渺,两岸连山,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从建康往岳阳的水路皆是逆流而行,速度比从建康出来时慢了许多。柳夫人和柳思齐已经逃出了建康,待到中午,吩咐艄公停船上岸,找到了驿站往岳阳发了封书信。柳夫人此时心中也不似先前那般着急了,但依然记挂丈夫和女儿,愁肠百转。一路走走停停,不日已到舒州地界,舒州是皖西重镇,襟带吴楚,乃是德庆军驻地。柳夫人心想,此处官军驻地,想来那些江湖上的人也不敢造次,这一日行到中午,柳夫人便吩咐艄公到了舒州码头上停船打尖,休息半日再行。
快至码头时,艄公将船慢慢靠岸,还未停下,忽然岸上一阵喧哗,艄公见岸边没有一艘船,几个穿着军装的武士和几个穿着短打的人在岸边叫喊。艄公登时觉得不好,连忙跑到船舱中,对柳夫人道:“夫人不好了,路上有劫道的。”
柳夫人往外一看,见岸上有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奇道:“这外面不是有官兵吗?你为什么说是劫道的?”
艄公道:“夫人你不知道,那几个穿短打的,操湖北口音,肯定是漕帮的人,他们劫了财,都是跟官兵均分的,谁管得了他们!漕帮好几年不在舒州活动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艄公声音有些害怕,柳思齐听到“漕帮”二字,突然想起那天郁林说的前来寻仇的人里便有漕帮的人,抓着柳夫人的手道:“那漕帮……”柳夫人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一面对艄公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掉头先去别处。”
艄公道:“来不及了,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说着,只听见外面有人喊道:“船里都是什么人!”
柳夫人掀开帘子,见一只小船已经划到了跟前,穿上站着三个穿着短打的壮汉,手中都握着尖刀。柳夫人定了定神,道人,回娘家奔丧,还望好汉高抬贵手。”
站在船头的壮汉道:“贵手可以抬,可是要讲规矩。”
柳夫人道:“这位好汉要多少盘缠?”
那壮汉哂笑道:“你们把所有行李都留在船姥光,人可以走,船和东西全部留下。”
柳夫人一听,登时满脸通红,柳思齐听了,跑上船头,喝道:“你们这群江洋大盗,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
柳夫人连忙叫柳思齐回去船舱,可那壮汉一个飞身,跃上了柳夫人的船上,拎着柳思齐的,丢进了长江当中。这一跃一拎一丢速度极快,柳思齐还不及反应,便已被扔进了长江当中。
柳夫人大惊,连忙跪在船上,拿出随身带着的细软包袱,对那壮汉道:“小儿多有得罪,这位英雄多多原谅!他不会水,英雄不要害他性命!”
那壮汉夺过包袱,一个纵身准备回到自己的船上,哪知跃至半空,突然如中邪了一般直挺挺地从天上掉了下来,跌入江中,也没有挣扎,竟然就直接沉了下去。
事发突然,众人登时惊恐万分,柳思齐还在水中挣扎,柳夫人拉他不上,焦急万分。忽然只见江水从斜侧分开两边,仿佛用刀削了一般,两边水花四溅。这削开的江面到了柳思齐处,突然变成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