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仔到神仙洲报了喜后,跟着吴承鉴回去了,进门才歇了没一会,又被吴国英派出去,跟吴七一起去叶家报喜。他倒是不觉得辛苦,实际上吴国英会特地派了他去,正是对他的认可。
消息传到叶大林耳朵里头,他听了非但不高兴,反而心头更增烦躁。
这几个月来,西关街一切顺遂,也不见有什么不好的变化发生,然而叶大林心头总压着一块石头。
叶有鱼怀孕的喜讯传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书架——“和珅的”那幅字仍然收在那里,可是他却再也没拿出来过。这幅字现在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思前想后,终于长叹一声,对叶多福说:“去吧,让…”他本想让马氏准备些东西,但想想这时候跟马氏说这事,不过平白招来一顿抢白,便临时改口:“跟徐姨娘说一声,让她准备份保胎礼。”
叶多福答应了去了,迎阳苑那边,徐氏听到消息自是欢天喜地,她如今手头有点梯己了,又有些人手使唤,便问了一些西关豪门女儿怀孕时的规矩,除了叶家公里出的之外,她自己又把梯己拿了一半出来,厚厚地给女儿备了一份保胎礼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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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吴承鉴回家后是琐事,也按下叶宅家中的鸡毛蒜皮不表,却说这西关街、白鹅潭,在大海船陆续入港之后,丝绸、瓷器、茶叶,从四面八方汇聚准备出海,白银如水,亦从海上流来。
广州港如火如荼,粤海关一切宁定,竟然就这样平平安安的,似乎什么意外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眼看又望秋了。
不知道是否去年的事故,让刘大掌柜打了十二分警醒,今年他一切抓紧,又恰好去年岁末米尔顿先生没有回去,所以许多事情都能比往年提前办,这还没入秋呢,宜和行的外家茶就已经结了八成,刘大掌柜留了个心,每一笔货都要求货到付款,姚四掌柜业务娴熟,东印度公司那边也没有拖欠,所以一切顺利。
周贻瑾让欧家富但凡结了账目的银子,便提六成运到河南家中的新库存好,剩下四成留在行中银库以备支用。整条十三行街忙得热火朝天,从伙计们到老板们,渐渐地就都忘了别的事情,全心全意都放在生意上了。
吴承鉴和周贻瑾偶尔提起,不禁说道:“你师父可真是忍得!都过去多久了,还不动手。我都要怀疑那事是不是我们多心了。”
周贻瑾冷然道:“我师父的事,只会迟到,不会不到。大概是要等到所有人都懈怠的时候…我们等着吧。”
吴承鉴道:“这么空等下去,不是个事。”
周贻瑾道:“那批红货还没出仓呢,也许我师父就等着出仓的那一天。”
吴承鉴冷笑道:“要是那样我可就千恩万谢了。”虽然呼塔布从红货封好之后就再没来过,但吴承鉴有把握若真到出仓的时候,断不会让任何人抓到任何把柄。
然而事情并不按人们的预想进展。
就在一些人明里暗里,都将注意力聚焦在宜和行的货仓上时,意外却发生在了外海——这一日,算算福建来的本家茶就要入仓了,到了码头上,欧家富和戴三掌柜却接了个空!
今年本家茶的运茶路线,用的是新航线——也就是从福建入广东海域,绕过香港仔大屿山,直接运入珠江口。
这条航线,黑白两道吴承鉴都已经打通了,原本还担心着米尔顿从中作梗,不料东印度公司没出手,却在别的环节出了意外。九龙湾的一群水上兄弟——其实就是海盗——为首叫铁金齿的,竟然在船队途径急水门的时候,把船队给扣住了,押进了他们的水寨。
宜和行虽然财力雄大,但受到朝廷的诸般政策限制,船队不敢配备重装武器,所以面对海盗的逼迫,押船的吴新桥没有选择抵抗,而是选择妥协。船队进了水寨后,铁金齿就派了人急到白鹅潭来报讯提要求,把接不到货物的刘大掌柜气得暴跳如雷。
铁金齿倒是没狮子大开口,只是要求吴家把买水钱提高两成——这点钱倒也不多,然而吴承鉴并未马上答应,他召集了六大掌柜一起到商功园商议对策,又让吴七亲自去请刘三爷前来一会。
吴承鉴、周贻瑾和六大掌柜都到齐后,吴承鉴道:“这事该怎么着,大家议一议吧。”
刘大掌柜道:“这个铁金齿,要的倒是不多,要不就给他们吧,别节外生枝了。”
姚四掌柜道:“怕就怕坏了规矩。”
戴三掌柜道:“坏了规矩,总比船被凿沉了,满舱茶叶都沉进大海里强啊,那样我们宜和行可就得元气大伤。”
他和刘大掌柜都是宜和行的老人了,经历过去年的事情心有余悸。
姚四掌柜道:“铁金齿这么做是坏了道上的规矩,如果我们答应他,那别的水道上的好汉,是不是也能来这样一招提价钱?急水门道上的好汉能这么干,伶仃洋的好汉也就能这么干。到了明年,大星澳的好汉,甚至海陆丰的好汉,也就都有样学样了,那我们这条海路就别走了,一个示软,后患无穷!”
戴三掌柜道:“说起来,今年的本家茶就走外海这条路,还是太着急了…”
他才说了一半,吴承鉴就冷冷截断道:“现在只谈怎么解决此事!”
戴三掌柜就不敢说了——这条外海航路是吴承鉴一力促成的,今年本家茶就从外海航路走也是吴承鉴拍的板,这时候还来提及该不该走这条航线,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