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梁述工又笑开了花。
“买鞋了”易学佳悄声问梁枫,“没见你穿啊。”
梁枫低声道“就是那双。”
他一说“就是那双”,易学佳就知道了,那是一双红黑蓝配色的知名运动品牌的中端档位的篮球鞋,在梁枫加入球队时,由教练指名所有队员都要买的基础练球鞋,梁枫到如今穿了也已经有一年多了,完全称不上,甚至可以说应该要换了,因为是打球的人所穿的鞋,所以磨损得非常。
但梁述工时至今日还逢人便提及这双鞋,可能因为价格远远超出他的理解,所以在记忆之中,这鞋便是总也穿不坏的鞋。
“哦”易学佳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也不再追问了。
整个幸福南里小区以及第二中学,甚至于整个河东市区,形象万年不变的就是梁枫,他只有上幼儿园的时候,穿着打扮换得为频繁,那时候他妈妈还在世,家里经济条件比现在好一儿,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了也乐意把旧衣服送给梁枫穿,等梁枫上了小学,他妈妈患大病过世了,家里也因为看病欠了巨额债务,他便一年四季都穿一身校服,中学也是靠一身校服走过春夏秋冬,后来加入了篮球队,隔三差五换一下不同颜色的队服就是他穿着变换的极限。
远远的,只要看见一个树一般高的小巨人穿着球服,脚上或许穿着一双红黑蓝色的球鞋或是一双人字拖,就是高度近视的人喊一声“梁枫”也八九十不会认错人。
“爸爸,裤子我放这里了啊。”梁枫把干净的裤子放在椅子面上。
“哎,等会儿。”梁述工过来拿起裤子,这屋里有异性在场,他也不避嫌,转身就把脏裤子换了下来,扭头递给梁枫说,“这个带去。”
梁枫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上头都是血,这么多血,不要了吧”
“是血又不是什么脏的,嫌弃什么”梁述工道,“家洗一洗还能穿的嘛,这裤子也没买多久,扔了不可惜啊”
“哦。”梁枫也不再多话,用塑料袋给兜了起来,“那我们走了。”
等梁枫和易学佳都走到走廊了,梁述工的大嗓门突然远远地从病房里传出来,“枫枫,中午你吃冰箱里的馒头吧晚上就别等我了,你自己看看还有什么剩的,随便对付一下。”
梁枫对着空气轻轻地了头当认可,易学佳大咧咧地说“你自己做饭啊一个人没必要开火吧,你晚上来我们家吃吧。”
“不太好吧”梁枫犹豫地摇了摇了头,他想说“我是男的”好像跟到女生家里去吃饭不合适,但又觉得她的性别意识还不到这一层,于是没说。
“哪儿不好啊都认识十几年的人。”易学佳果然不懂梁枫的顾虑,嘻嘻哈哈地说,“我妈,那一初中文化的老妇女,还能吃了你”
不等梁枫再说话,她已经打了个电话去,预约好了晚上的“多添一双筷子”,林碧光起初以为她要带来的是周礼诺,听到说是梁枫也马上明白了他的处境,便冲着话筒喊“枫枫,上我们家吃饭哈,没事儿,一定得来。”
易学佳将手机递到梁枫嘴边,同时冲他得意地一挑眉毛。
“好,谢谢阿姨。”梁枫看着易学佳,对话筒道谢。
易学佳于是高兴地伸长了她的胳膊,强行像好哥们儿一般勾着梁枫的脖子往外走,而梁枫也配合地勾着脑袋,他看着她近在眼前的脸,傻乎乎地说“真羡慕你”
“哎你这巨人。”易学佳没搂多久就嫌手抽筋了,垂下胳膊来边捏着肌肉边问,“羡慕什么”
羡慕你拥有正常的家庭,羡慕你身在幸福之中却习以为然梁枫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却没能总结出来这句话,他只是跳脱地说“难怪周礼诺就和你亲近。”
“嚯我就知道。”易学佳指着梁枫的鼻子,“你也喜欢周礼诺。”
梁枫一愣,然后想了一下周礼诺,便愣愣地头道,“她漂亮,聪明,谁不喜欢她”
“这么诚实”易学佳笑了,“可以,是个人才,认得清形式。”
俩人这时已经走出了住院楼,在从幽暗的大厅通往阳光普照的门前大院子时,有那么一段距离之间的光照为柔和,一切陷入一种寂寥的寂静气氛之中,让易学佳眼里的梁枫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梁枫是个出了名的“闷人”,原本他因为不苟言笑是应该被归类为“透明人”的,但是他太有存在感了,随便往哪儿一矗就惹眼得不行,一身匀称的肌肉,几近乎于光头的寸头,古铜色的皮肤,与肩宽不成比例的巴掌脸上,一双剑眉配着狭长冷峻的眼睛,和小而薄的嘴唇,构成了一张在球场上瞪人的时候杀气四溢的脸。
许多人觉得梁枫就是个傻大个儿,空空的脑袋里有响,易学佳倒不觉得,她以为人的精力有限,有些人均分得好,这儿三分,那儿五分,梁枫只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打球上了,所以才会在聊天玩闹时显得木讷无聊,他的心就在这些事情上。
奇怪的是,硬件无可挑剔的梁枫,却没有被任何一个女孩儿向他表示过兴趣,她们对他的感觉就像看见一棵树一根电线杆,看见了,绕过去。
易学佳这一刻看着他沉默的侧颜,只觉得他的气质并不空乏,反而有些克制的神秘和阴郁,与玩运动的阳光男孩儿形象实在有些差异,“我觉得你其实,长得还挺好看的”她说。
“真的吗”梁枫不可思议地反问。
俩人彻底走出了光线暧昧的区域,来到了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