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魔池边上。有两个人在说话。
“世上真的有屠神之刃吗?”
“怎么会没有?四海柱倾,不周山倒,有人拿着它,踏上天界,杀得那帮神仙屁滚尿流。”
“……那是谁?”
“说不得。”
“……他一定死得很惨吧?”
“听说是。”
“哼,看来这个屠神之刃也不怎么样嘛。”
“别那么丧,有总好过没有啊。”
“一块废铁!有什么用?”
“刀不可怕,可怕的是握刀的人。”
“?”
“看,他的一只眼睛。”
※※※
云千寻踩着一员神将的胸口,将修罗妖刀拔|出来。
等在一边的魔气一拥而上,三两下吞了神将,甲胄头盔都不放过。
嗖嗖嗖。无数冰刃席卷而过,那几团魔气嘶鸣着消散了;冰刃直奔云千寻。
她头也不回,反手劈了一掌,冰刃全部倒卷回去,背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
地面泼着一层火浆,混了不知是神还是妖的血,滋滋冒着青烟。云千寻踏在上面,浆流溅了一脚。
她一手握刀,一手提着铁锤,向着天界的中军阵走去。
庞大的魔气聚到铜头巨人身后,化出极其狰狞的形状,猩红的光芒犹如嗜血的兽目。
她领着铺天盖地的黑sè_mó潮,独步向前。
九幽世界已经被爆发的魔潮淹没了,从天到地,都是厚重的魔气,真正是暗无天日。
云千寻一刀劈下。妖魔开始反攻。诚如大祭司所说,最绝望,也最疯狂。
三界联军合围的高墙很快被冲散。诸魔显形,无处不在,迫使三界军队各自为战。
一时间,黑潮滂湃的魔海里,数不清的金身法器放光芒,像迷雾里飘忽的灯塔。
一时间,魔海咆哮肆虐,浪涛席卷如风暴,天上有星辰陨落,地上是灯火明灭。
是大祭司爱看的场景。
九幽大地像是新翻的犁地,没一处有原样,土里冒出缕缕黑气,偶尔可见到些珊瑚似的枝条,半埋在土里。
云千寻有种走在海底的感觉。
她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还是在北溟。
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骤然间,她脚下的地面向上隆起,无数冰柱霜刃破土而出,犬牙交错,将她卡在其中。
砰!巨大的铜钟落下,将她罩得严严实实。
钟身上铺满细密的伏魔符文,金光一放,隔开了汹涌的魔潮。
钟声悠长,天地回荡。
铜钟内。冰林被夷平,寒雾弥漫。
云千寻刀锤齐出,向钟壁冲去。直跃上去,俯冲下来,不知跳了多远,毛都碰不到。
古铜的钟壁就在眼前,看得见,摸不着。这钟里面,竟是不知多大的空间。
云千寻停下来,四下打量,寻它的破绽。
低头见到,冰封的地面倒映着钟壁上的铭文,铁铸的脚板踩在上面,响起细微的沙沙声。
她要是寻常的魔类,这会儿该是切片了。
有意思。
真是周全,上天入地的路都封死了,她在这里,完全是个瓮中鳖了。
云千寻去看钟壁上的铭文,它们飘忽扭动,变出一幕幕画面:血海浮骨、蛮荒巫影、菩提讲法、雪山孤壁、铁索楼船……
她愣了一会,才想起这些是白鱼和尚的往生。
这还是她认得的,认不得的,看上去就是风格奔放的泼墨画,跟九幽魔气四处乱蹿的样子差不多。
画面纷乱,重重叠叠,都是很广阔的视角,仿佛云霄中的远远一瞥,岁月浩瀚无边,山海沧桑变迁。
这大概是白鱼和尚眼中所见,没有他自己的身影,也没有她。
那些画面,她见过的或者没见过的,都没有任何一张清晰的面容,任何一处深刻的场面。
只有流光般飞逝而去的天地山川,风云雨雪。
云千寻心道,若真是白鱼和尚记忆里的印象,那他跟这个世界也隔得太远了。
这钟壁上的铭文,应该是针对神魂、心志之类的攻击。
从这些身临其境的场景看,这个钟的神通当真不小。不是随便哪个神器都能把人一关,就能将他八辈子以前的破事都挖出来的。
不过,就算白鱼和尚真在这里,也是不痛不痒吧。何况是对他十分膈应的云千寻。
要是给她看一点白鱼和尚凄惨的画面,或许还有点用处。
她已经三百年没见过白鱼和尚的大白脸了,怪想念的,十分想揪出那张脸一锤捶扁。
握住修罗妖刀之后,云千寻完全掌控了铜头巨人的躯体,用得十分畅快。
连疑似白鱼和尚转世的“他”都消失了。
“他”要真是个魂儿,现在应该蹲在某个角落里……
云千寻猛地转头,看到了蹲着钟壁底下、下巴贴在膝盖上的小云。
在她的认知里,已经三百多年没见到小云了,现在乍然看到她,不禁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
小云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我一直在,你居然现在才发现,你变了!不但变身了,还变心了!”
云千寻不为所动:“你来做什么?帮我出去?”
“你想得美!”小云顿时歇斯底里,尖声怒叫,“你这个白痴!你他娘的在做梦!做梦!你他娘的居然炼魂!炼魂!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快死了啊!敲敲敲敲你个头啊!你有病啊天天敲自己的魂!你怎么不一头撞死!叫你你不应,掐你你不醒,我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