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开始下起雨,麦子留他们在店里吃饭。钟一鸣本来不想呆下去,他从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深的正义感。麦子的话像一块石头搁在他的胃里,作假是对认真努力者的亵渎,这般无耻行径他却正正当当地从口中说出来。可麦子的故事又很吸引人,他讲了一个开头,关于那个文化干涸的年代,他们如何盗录音乐,扒谱,窃取资本主义艺术成果。好故事得有好酒,他还要讲他与肖本母亲的相识,怎样用练了只大半个月的吉他博得军工团里白富美小姐的芳心。雨下得大了,钟一鸣竟留下来想听,肖本也就留下来,两人看店,等麦子出门买酒买肉。
楼下就有便利店,他却去了十几分钟,还没有声音。
“别看爸这样,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无耻流氓,我妈又怎么会和他交往,还生了孩子。”肖本看钟一鸣还气鼓鼓的,开口安慰。
“谁知道,他们不是分手了?”钟一鸣差点脱口而出“渣男”,总算想起来那个小流氓气质的人毕竟是肖本的父亲,在危机关头及时住口。为什么?为什么看起来明明是他的父亲抛下他和母亲,肖本看上去却和父亲更亲切。他还记得肖本对他母亲向来冷淡的样子,他甚至不想承认母子关系。这也是钟一鸣想听的,直接问肖本他必然不肯说,所以他留下来,希望能更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
“对不起啊。我知道宋阿姨是留美博士,国家科学院院士,重点生物研究所副所长,从那个年代奋斗至今,智商一流,眼光绝不会差。”
肖本没有在意,反倒是看着他急忙道歉的样子有些好玩。人世间最复杂的情感往往是最亲密的情感,爱恨情仇都不是能轻易厘清的关系,反而是陌路人更相安无事。大约他们俩的六年前也是如此。看穿了,不在意,但也不愿解释。肖本在有些观点上和萧云海一样。他只求现在安好。历经悲欢沉浮,始知茫茫人海,能把握住眼前一人,足矣。
可钟一鸣是个呆子。肖本想起刚刚麦子的问话。“你们又在一起了?”钟一鸣回答了一大圈,总结成两个字,就是“没有”。也难怪,肖本什么都没有明说,他只是听了歌,看到了钟一鸣的壁纸,把他喊出来时随叫随到。难道什么人约他都会这么跟出来呆到半夜?还真说不定。肖本想起上次闯入他家,发了烧也不看看猫眼就开了门,没用几分力气钟一鸣就倒了下去,如果不是自己而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想到这里,肖本脸色发青,回头看钟一鸣仍然毫无防备地玩着手机,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钟一鸣?”
“嗯?”钟一鸣抬头,他们同坐在里间唯一的沙发上,肖本的脸突然离自己很近,整个人黑压压地。
“你是没有一点戒心吗?”
钟一鸣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皱着眉头看肖本的一手拨开自己胸前玩手机的手,然后整个人靠了下来,隔着针织衫,他都能感觉到肖本身上的温度,颈后的香味,鼻尖的热气。肖本的下巴搁在钟一鸣的肩膀,嘴唇轻轻找到身下人的耳垂:“还是说,你没有把我当男人?”
是你没有把我当男人吧!滚你妈的犊子,这是什么情况。钟一鸣全身一抖,背靠着斜斜软软的沙发背使不出大力,只能靠左右翻滚挪开身位。他确实没想过大偶像会在外面对自己来这么一出,童贞少年强大的求生本能在此刻施展出来,可同时,当肖本的手往他腰里一掐,钟一鸣身下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不争气地起了反应。
“哼……”他身体一软,叹了一口大气。
老天有眼,在这个紧要关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的电子女声响起。麦子拎着装满罐装啤酒和泡沫打包盒的好几个塑料袋走进里间。肖本的气息也不是很稳,他喘着气,悻悻地挪开身体,手还紧紧地押在钟一鸣捂住下半身的手上。钟宝宝果断甩开肖本的手,拉了拉挡在腿上。万,今天要记它大功一件。
“哇,要做也没必要挑单身老男人的小阁楼来招仇恨吧。亏我还给你们年轻人去跑腿。”
天塌下来,仿佛都没有麦子什么事,他大大咧咧,拉过两把椅子拼起来当做桌子,东西搁在上面。肖本也起身帮着收拾,打开一罐啤酒先递给老爸,第二罐递给钟一鸣。打开外卖盒,香味扑鼻而来,是一袋子的烧烤,还有一盒炸鸡。肉的味道钻进鼻孔,钟一鸣才觉得饥肠辘辘。他拿起一个鸡腿,想到肖本先递过来酒,便先把鸡腿拿给肖本。不料被对方轻轻拍开,重新递到自己嘴边。
他该不会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可要生气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生气吗。钟一鸣狐疑地抓着鸡腿。
“国民爱豆可不得保持一下身材,鸣鸣不要理他,我们吃自己的。”麦子毫不客气地举起啤酒罐,对着钟一鸣的啤酒豪气地一举,“以后还要靠你多多罩着我儿子。”
“没有没有,”钟一鸣赶紧回敬,肖本那么强大哪里需要他的照顾,刚刚还差点把他给安排了,“一直是肖本照顾人。我一个不出名的学生,己所能及的也就多写一些歌,如果能被采用就好了。”
“你可比你自己想象的要重要。”麦子又敬了钟一鸣一杯,看对方喝下,满意地点点头,“天大地广,人如芥子。然则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万事万物皆为我而生,皆为我而用。音乐也好,绘画也好,没有观众的耳朵和眼睛就什么也不是。更不要说乐器和画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