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劝道。
却瞧见汪清海打了手势,又都住了嘴。
“既然敢说,自然不会是毫无本事的。”汪清海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展示给大家看看,你所说的赝品与真品是如何真、如何假的吧!”
孙察做官多年,察觉到汪清海语气里藏着不虞,心下一凛,就要上前跪拜求饶,谁知一旁的孙衍隼比他先一步上前。
“既然大人愿意让晚辈鉴别,那晚辈也不弄虚作假,”孙衍隼表情严肃,拢手一拜,“只是在做之前晚辈得得到大人的允许,否则晚辈不敢检验。”
“但说无妨。”
“想必在场诸位都知道,颜奉颜大家作此画时,正是五年前,”孙衍隼徐徐道来,“普通人户书写之人作画用的是松阳白纸,这纸用料简单廉价,一般用于练习随手;而稍好一些的人家都只用明山宣纸,采买简单易得,纸张柔韧不易破,这是它的优点。”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清楚,不妨直接说重点!”南阳城内巡守王大人皱眉不耐烦道。
“这就要说到了,大人莫急。”孙衍隼微微一笑,隐隐露出一排洁白的牙,“与一般作画人不一样的是,颜奉一生作画只喜孙山的澄心堂纸,这种纸素来以‘滑如春水,细密如蚕茧,坚韧胜蜀笺,明快比剡楮’为优点,与其他纸张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澄心堂纸最长曾有五十尺为一幅,这样的纸张造价高工时长,作一丈便要耗费大量时辰,因此稀缺且贵。”
“你的意思是大人买下的这副画所用纸张并非澄心堂纸?”一位县丞问道。
王巡守眉目一瞪,反驳道:“方才本官也也观赏了画,这明明就是澄心堂纸,倘若你是用此法评断,那也太过于草率了!”
“那就要叫王大人失望了,”孙衍隼露齿一笑,微微鞠身行了个礼,“方才晚辈说过了,秋霜细雨图是颜奉五年前所作,澄心堂纸最大的优处就是不管放置多年,只要保存的当,画质就会一如刚落笔时的色泽饱和,即便是有水滴上去,也绝不会有水渍附据——”
“所以,依你的意思,是想滴水验证?”汪清海问,语气却是听不出来喜怒。
少年正了正表情,目光澄清,黑白分明,腰背挺直如一棵白杨,恭敬地拢手作礼。
“正是。”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引起阵阵骚动。
不过片刻,就有人出言相劝:“大人,这黄口小儿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听信,此画千金难得,可别被他给毁了!”
这刚落下,那边又有人接上:“大人目光如炬,又有多年的收藏经验,怎么会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
紧接着是没完没了的议论。
汪清海思虑一番,看向孙衍隼:“看你这么胸有成竹,本官自然不好拂了你的好意,既然如此,本官便允许你提的条件。”
没来得及落下话音让一旁的下属接上,紧接着又道:“可本官从不浪费时间在无用之人、无用之事上。”
这就是让他立个约了。
孙衍隼假装没瞧见父亲拼命给自己使的眼色,自信一笑:“既然晚辈有此一问,自然不会是徒生事端之辈。倘若晚辈输了,晚辈甘愿接受大人的一切处罚。”
汪清海点点头,“倘若被你说中了呢?”
“那到时候就请大人答应晚辈一件事。”
汪清海自然是不信这画是赝品,对于他提的要求自然视若淡云,于是不假思索直接点头应下了。
周围人瞧汪清海应下,自然不敢再行相劝,于是只好皆等着看好戏。
展示画卷的两名小厮原本在汪清海的右侧手边方便大家观赏,此时得了命令半卷起画,待走到孙衍隼面前才又将画完全展开。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手捏起一根竹著,在茶杯里沾了沾,侧身提着袖子将竹著放在画卷的墨迹的边缘处。
竹著上沾了刚好一滴茶水,顺着方向就滴了上去。
孙衍隼放下竹著,目光放在画上等着什么。
周围的人也随着他的举动看向那处。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孙衍隼终于开口:“大人请看。”
汪清海狐疑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起身下堂查看。
秋霜细雨图的下边缘处,原本是一处细枝繁叶、却又条理分明的石边草丛,此时被水一浸,墨迹与水融合,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就像是一位绝世美人的脸上忽然长出了一个大痦子。
好奇的众人忍不住也凑过来瞧。
这下可谓是鸦雀无声。
汪清海原本笑呵呵的脸渐渐收起了笑意,由而开始让人觉得有些森冷。
“看来真被你说中了。”
孙衍隼自谦:“不敢当大人的一声称赞,晚辈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众人:大人什么时候夸你了?!
虽是有了结果,孙察还是能察觉出汪清海身上的不虞,赶紧鞠躬行礼:“稚子年少,不过有得皮毛就爱出风头显摆,要是口直心快惹恼了大人,还望大人看在下官的份上不与他一般计较——”
谁知汪清海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果然是邕县的后起文秀,在场如此多的人只有你能看出来,可见真是青出于蓝,孙大人好教养,才能教出这么一位好儿子,如此佳才,本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王巡守问:“大人,那颜家用赝品来抵用真品妄图瞒天过海,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将她们缉拿归堂,怎么说也要治他个欺瞒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