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疼我的人走了――奶奶撒手告别了人寰,我这宝贝孙女她都不要了!
奶奶死于非命。
奶奶在山上砍柴时,不慎从峭壁上跌落,被树杈刺穿了大腿,鲜血直流。无力地向山外呼救,可寂静的山谷里空无一人。血无情地往外涌,流尽…绝望地死去。
天空雷闪电鸣,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奶奶的尸首也被淋了一整夜。雨水洗净了草上的血渍,血水随着山流散失。老天在销毁它的罪证。
待二奶奶四处寻找,在山谷里找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把腿从树杈上拔出,露出了紧紧握在手中的那部旧手机。
爸要是态度再强硬一点,在给奶奶旧手机后买好电话卡,逼着她使用。在这危难关头,奶奶拨通了电话…或许还能幸存一命。
若说是因果报应,那老天,你告诉我何来的因?你向我讲清楚…你别哑口无言装无辜…
爸在电话里说奶奶没了,我从学校奔跑着回来…跑到山口,听见了二奶奶的哭声,双腿开始发软,再也迈不开步子。嘶喊着爬向摆在山坡上的奶奶的尸首。
乌青的脸,一双圆鼓鼓睁着的白眼。我用手去捂奶奶的眼睛,可它闭不上。是我…奶奶,九妹回来了…圆鼓的眼睛里再没有慈祥的眼神,冰冷的手再不能抬起来拭掉我脸上滚烫的泪水。
二奶奶跪地长骂老天不长眼,天空再次一声响雷。“你把我也劈死得了,咱姐妹黄泉路上也好作伴…”,还有我…来个满门抄斩,也好彰显你这傀儡至高无上的权威。
雨再次哗啦啦落下来。老天,你这假惺惺的慈悲…
雨滴在灵棚的塑料布顶上,一声一声,心跟着破碎,夜被撕得很长很长…灵棚内,油灯在风中忽明忽暗,我和二奶奶相依偎的肝肠寸断的身影在塑料布墙上摇摇晃晃。透过模糊的眼睛却找不到奶奶的影子,她从此只能活在我们的心中。
爸妈匆匆赶回。妈在泥巴里打滚,呼天抢地,嘴里啃进了泥土,手抓进了草皮。这个本是儿媳却被看作亲生女的女人,这般地撕心裂肺。围观的人群伤心落泪,都说俩女人好,如今老的死了,小的该如何是好。
爸背起奶奶的尸首,说咱回家,咱不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冰冷的地上。
妈抱着爸的腿阻拦:会遭天谴的…
围观的老人也上前劝阻:“娃,使不得啊,使不得。”
村上自古的说法,死在外头的人,尸首不能进村。不然,死者家人会大难临头,村子也会遭殃。
“娘没了,我也活不成…它鬼天还有啥幺蛾子尽管使就是,我一个人顶着。”爸伤痛欲绝。
“她爸,娘在天之灵,也不想看着咱家破人亡,更不想灾难降到无辜的村民身上。求你了,听大家的劝吧…让娘安心走…”妈哭着跪求。
爸坐在地上,无助地流泪,把冰冷的奶奶抱在怀里。奶奶那圆鼓的眼睛缓缓闭上了,像是安详地睡着了。
爸披麻戴孝冒雨去村口跪迎奶奶娘家前来吊唁的亲戚。大雨里,以舅爷爷为首的吊唁队伍一个个从爸身旁走过,却没人扶爸爸起来。一阵阵鞭炮声断续熄灭,凄婉悲怆的唢呐声也停了下来。二奶奶要舅爷爷去村口扶爸爸起来,舅爷爷邹着眉头没依。
“我就这么一个姐,辛辛苦苦一辈子,却落个这下场…他不是挣着钱了嘛,却没让他娘享享福。”舅爷爷在为奶奶讨公道。
“不孝…该跪着…”紧接着,几个娘家同行人响亮的声音。
“咱姐也就这么个儿子,你也就这么个亲外甥,就忍心看他跪在雨里淋个好歹…大家辛辛苦苦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老天不长眼,咱人可不能糊涂啊…哥…”二奶奶苦求。
“舅,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咱没照顾好咱妈…求你看在咱妈的份上,饶过她爸吧。”妈跪地哭求。
舅爷爷仍不饶。
妈冲进雨中,我哭喊着跟在身后。一家三口跪在村口,全身早湿透,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二奶奶来了,扑通跪在地上。我们不起来,她就陪着一直跪着。
爸向二奶奶长叩头:“儿在这谢罪了,我对不起娘,也对不起娘的你们这些姊妹…”
二奶奶扶起了爸。
爸这一跪长达近二个小时。
这口高大厚重的棺材成了奶奶这辈子最体面的身物。内棺加外棺,重达六七百斤。进祖坟的路坡陡且滑,村里年经壮丁都外出打工只剩下老人与孩子,所老人们要抬着这厚重的棺材在坡道上走,非常艰难。万一有个闪失,棺材落地,不吉利。
村民纷纷建议就地葬在屋后的菜园子里。不进祖坟,不就成了孤魂野鬼。爸执意不让,恳求大伙多担待。
虽早有准备,村民都穿着钉鞋,抬棺材的也每人派了个帮手,但在坡道上行驶仍显得很吃力。前进两步滑退一步,众人齐声喊起了号子。这号子也成了我心中的悲乐。
二奶奶扶着灵柩哭喊:“姊妹啊…我知道你千事万事放不下哦,家有我照看,你放心走…苦命的姊妹呀,你自己使劲啊,咱上了坡道进祖坟…咱不做孤魂野鬼,来世转好胎…”
妈也跟着哭喊:“娘啊,你自己使劲爬哦…”
我已没哭喊的力气,跪在路旁,身子趴在地上。也再没勇气送奶奶至山顶。
送葬的队伍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远,号子消失了,那悲壮凄凉的唢呐声也渐行渐远。
奶奶,一路走好…
我愿去相信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