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整个朝堂还未跪下的只余了三人,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墨晨枫,如往常一样斜倚着蟠龙金柱的昭阳王晟睿,还有一个如松直立的太子墨钰,三足鼎立。
“晟睿,此案你怎么说?”
“昨夜里臣弟睡得晚了些,方才倚着柱子神游了会儿,回过神来就看见各位大臣黑压压跪到了地上,真心不知皇上所问何事。”晟睿一脸无辜的向坐在龙椅上的墨晨枫说着自己在朝议时补了一个回笼觉,没有半点身为臣子的自觉。
往日里墨晨枫也不会怪罪他,只是今日却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继续开口道:“太子禀报完各地的赈灾情况之后,将一桩陈年旧案翻了出来,此案涉及方尚书和高右相,你觉得此事当如何?”
“赈灾前,方尚书之子户部侍郎方卓良推诿赈灾之事,并将此时推脱给了太子殿下,两人还曾于大殿之上起了争执,而后,方尚书的外甥方得犯了宫规,褒妃拿了阳景宫太子的随身侍女做替罪羊,太子不顾圣意私自回宫,又被皇上外派清查各地赈灾情况,此番回来便将牵涉方尚书和高右相的陈年旧案翻出来昭雪,明显就是打击报复,排除异党的党羽之争。”晟睿一边说一边晃着脑袋,那头发不知是谁给他绾的,甚是整齐利落,一丝散发都不曾被他晃落。
这段话说完还不等跪在地上的各位大臣将心中翻涌的波浪平静下来,晟睿原本散漫无焦距的眼睛一凛,声音亦掺杂进几分寒厉:“诸位跪在地上不怕隔了膝盖的朝廷官员,你们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吧?哼!摘了你们的官职,让你们回家养老也不冤枉你们!”
“晟睿。”
“当时我还小,又不在宫里,更没心思去管旁人的事,我不知道。”晟睿说的坦然,并且说完以后又被剔了骨头一般依到了柱子上。
墨晨枫听到晟睿的话明白他是在为墨钰保驾,并且他说的也是事实,当时的情况,遑论是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连自己都无心去管这些繁杂的事。
而墨钰听到这话却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晟睿会帮他说话,以他的性格和皇上对他的宽容,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也不会有什么责备的话,更何况回京的路上,他已经明确的对自己表示了不会参合进这件事,当然也曾劝阻过自己。
马车新换了车辕,原本因为被旁人碰过而被晟睿想要扔掉的矮桌、白瓷茶盏,和写着大字的屏风都在墨钰的指示下被庆平重新搬回了宽敞的马车车厢。
一切还与原来一样,一切又与原来都不一样了。
晟睿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为聂家沉冤昭雪这件事还是缓缓为好,此时,不宜直接与二皇子墨萧凡之流直接对上,若没有全身而退的计划就不要轻易行事,高斐比你想象的更难对付。”
朝堂之上早已分为了三股势力,一股以二皇子墨萧凡马首之瞻,包括右相高斐,尚书方业明之流;一股支持身为太子的皇位正统继承者墨钰;另一股便是中立派,当然,中立派中也有亲墨萧凡的,或者是近墨钰的。
除此之外,最特殊的存在,便是昭阳王晟睿了。他不属于任何一方,凡是只凭自己喜好,却又最得皇上恩宠,先前还有现在墨萧凡都极其想要将他拉入自己麾下。
“此事应该查明。如若此事事实真如聂家后人所言,那便是足以六月飘雪的冤案。除了奋力拼杀出来的聂家寨的几个人,聂家上至八十岁老母,下至襁褓中的婴孩,全部被杀,无一幸免。我答应聂嫣然并非是想要拉拢人心,只是觉得应该给那些蒙冤的魂灵一个交代,也将他们的子孙身上莫须有的罪名摘下,让他们能以自己的真实面孔出现在世人面前,能自由地回到长辈曾居住的地方祭拜。更何况,这本就是他们应得的,而这也是我们墨家欠了他们的。”墨钰语调淡淡的,并没有试图说服晟睿与自己一起的心思。
“世间本来就是相互倾扎,独善其身已是不易,活人活着尚且艰难,又何必去为那些已逝之人谋求‘声名’这些身外之物呢?斯人已逝,外物再无感知,哪怕沉冤得雪,逝者不再,虚名也不过是累赘,和身后之人固执寻求的安慰罢了。你又何必为了这一点不值一提的固执去打破原本的平衡呢?”
“王叔你也说了,那些含冤而逝的亡灵还有身后之人。我自小便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天下怕是没有几个于这‘达’字而言在我之上的了。”
墨钰现在还记得自己说完那些话时晟睿看自己的眼神,那是失望。
虽然不知这失望从何而来,但从他直接跳下马车的举动,墨钰便知晓他不阻拦自己已是极限,绝不会与自己一起揭开聂家这桩沾染了鲜血的旧案。
却不曾想,他开口了。
初阳越出黑暗的禁锢,拂散出温暖的光线,照进庄严肃穆的大殿。
男子斜倚着蟠龙金柱,沐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微眯着双眸,意态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