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以为孟卿衣只懂得油嘴舌滑,那也错不了。
只不过一旦孟卿衣握住手中的刀,便不同了。
什么时候,孟卿衣都可以轻佻,只有握住刀的时候不同,神色虔诚得宛如信徒一样。
现在,孟卿衣就是如此模样,悬空的手,也终究把持住刀。
你有没有听过蜜蜂翅膀的震动,那是刀出鞘。
天上地下,简直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连薛歧的眉目也不免沉下。
便是同属于五把刀,也无法将那璀璨的刀锋看到,却有一种对快的感受。
这一刻,连薛歧也不得不承认,孟卿衣的刀简直是快到了颠毫。
黑烟滚滚中,只闪烁了一道光华。
分明是妇人先出的手,那长鞭在空中抖了两遭,然后霹雳一般,向着孟卿衣的嘴唇打到。
等到妇人反应过来,长鞭已然断了。
那条鞭子是牛身上最坚韧的脚筋缠做的,就连麻子泉的剪刀也剪不了,刀光闪过间,切成了两半。
薛歧终于看清楚了那把刀。
那刀短,且薄,此刻此时,正在妇人的肩头靠。
妇人虽遮了黑布,脸上的铁青却依旧看得出,凤眼里的仇恨更显著,如针一样盯着孟卿衣,仿佛要将人心也扎出。
那胖乎乎的圆人瓮声瓮气地道。
“姑奶奶!”
孟卿衣却冷喝道。
“不要动。”
当然不能动,那刀就贴在脖颈上,随时就能把脑袋摘落。
孟卿衣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佘毓香。”
妇人狠狠地咬牙,切齿着道。
“你没有记错。”
孟卿衣道。
“那你的丈夫就该是蒋天风。”
妇人沉默了片刻,不免眼里就有了些许朦胧,唇角也微微地上勾。
“那就是我家汉子。”
孟卿衣厉声道。
“那便没有错,是我割了蒋天风的人头。”
那朦胧立刻也染上了烟雨,眼眶泛着红,人却还未从记挂中挣脱,呢喃着说。
“临走,那死鬼还领着我去泛舟,绿水幽幽,波光也幽幽,我家汉子拥住人家,还在耳边说着爱我。”
“我们在一起已有了十七年,可每次那死鬼如此说,我都难免怦然心动。”
果然,谁都可以看见妇人脸上微微的绯红。
佘毓香接着道。
“那死鬼答应我,要将‘阿房红石’送给我。那可是大荒最稀有的红色宝石,哪个女人能不喜欢!”
那绯红从脸上急切地褪缩,佘毓香道。
“我没有等来我的‘阿房红石’,却只等来了我家汉子的死。”
旋即,仇恨又占据了所有的面容。
“是你,就是你,是你摧毁了我的美梦。我不杀了你,何以消仇!”
孟卿衣冷冷地道。
“只是你莫忘了,是谁的脖子上架着要命的刀!”
佘毓香却突然开始笑,笑声诡异得让人不免生*皮疙瘩。
佘毓香淡淡道。
“你当真以为能杀了我?”
孟卿衣反问道。
“我不能?”
佘毓香处自悠然,竟不为肩上的刀口有任何惧怕,反倒是将话题一转,道。
“有一个人,却不晓得你是否知道。”
如此时刻,佘毓香惦记的,却还是一个人,孟卿衣不由得便好奇起来。
“哪一个?”
佘毓香道。
“寇文占。”
那已是个些许古老的名字,还能与其联系的事迹,简直也要追溯到三十年前了,那时候的孟卿衣,就算出生,也只有一两岁的年纪。
可是孟卿衣竟然屏息,竟然对这个名字仍有记忆。
良久,孟卿衣才说道。
“你说的寇文占,可是紫金甲的寇文占?”
佘毓香冷笑道。
“三百年大荒,只有一个寇文占。”
那时候薛歧也差不多是方方生下,又成长在南疆,自然对那段尘封的记忆不懂。慢慢看着孟卿衣的脸色冰寒,薛歧道。
“寇文占是谁?”
孟卿衣的唇抖了抖,突然念道。
“满城尽带黄金甲,一慕文占胜黄巢。”
“这是‘苏秦榜’对此人的评价。”
孟卿衣想了想,接着说道。
“你有没有看过夙鬼军的军装?”
薛歧见过。
青花楼中,本就有一些从夙鬼军退下来的老兵,夙鬼军的军甲作为荣耀,被带去四方。
薛歧道。
“那是一件银黑色的甲胄。”
那岂非是一件死物!可许多时候,薛歧都能在其中看见生机勃勃。
可孟卿衣却默默开始了摇头,难道以前薛歧都看错了?
孟卿衣已静静地道。
“夙鬼军装本不是银黑色的壮烈,而是一种紫金色的雍容。”
薛歧想起了孟卿衣方才说的话,薛歧道。
“紫金甲?”
孟卿衣点头。
“那是三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寒露,朝堂之上,浩浩汤汤,一片紫金铠甲,涌满了整个殿堂。那是军中之中企图反噬,领头造反的,正是寇文占。”
“寇文占秉剑前来,简直已要刺头谢家王上的咽喉了,却是关独往终究站了出来,于紫金军甲中冲了出来,以肉掌将那一剑拧下来。”
于是寇文占兵败,被谢家王上处以万剐的刑断。
孟卿衣沉声道。
“寇文占实在应该死了。”
却料不到有人说。
“寇文占又活了过来。”
说话的人处于黑暗,从孟卿衣紧紧收缩的瞳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