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蔻发觉她眼光忽的凌厉起来,似是要看穿了自己去,不由得又紧张了,忙道:“大少奶奶,我……”
素弦唇角泛起吟吟笑意,道:“姐姐不必惊慌,你我都是女子,我自然理解你。裔凡他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口口声声说是把你视作知己,可你心里又当他是什么,他的心思自然不若女子那般细腻,才会一直忽略你的想法。”眉眼中透着融融善意,又道:“姐姐能不能给妹妹交个实底,姐姐对裔凡,一定怀有某种旁人不可比拟的情愫,对吧?”
素弦看她有所顾虑,又补充道:“我这样说也许有些突兀,怕是吓到姐姐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素弦也是从小孤苦,跟着我那哥哥颠沛流离地讨生活,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旁人当我是名门闺秀,可我自己总得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说来也许上不了台面,我本来是裔凡二弟的未婚妻,也就是他未过门的弟妇,怎奈许是造化弄人吧,还是给大少爷作了妾。”
玉蔻心头猛地一颤,想不到她竟有这样一段曲折的经历,立时瞪大了眼睛,“这……少奶奶……你……”
素弦温润一笑,道:“姐姐这等反应,我也并不奇怪。说到底,我和裔凡不过是阴差阳错才绑到一起的罢了。换做我大姐,就是裔凡的正妻,她恐怕不会对姐姐这般态度讲话。姐姐若是真的舍不下裔凡,说不定我还能顺水推舟作个人情呢。”
玉蔻虽怕素弦有意设个陷阱套自己的话,但是能陪在霍大少爷身边,这绝对是她此生一直怀有期盼,却从不敢奢望的事。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少奶奶是个好人,玉蔻看得出来。只是我总归出身不好,大少爷他,未必肯要我。”
素弦点了点头,笑道:“姐姐既这般说,我也就明白了。我是打心眼里同情姐姐,虽不知裔凡肯不肯听我的话,我一定会把姐姐的意思转达给他。”
玉蔻心下自然欢喜,赶忙道:“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哪里敢奢求别的。哪怕只在霍家做个粗使丫头,只要能每天看见他,便已心满意足了。”
素弦心里泛起一丝轻蔑,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愚钝,他霍裔凡不过当你是个替代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件东西,供他发泄心中郁结罢了,她倒好,这便哭着喊着死心塌地地要跟他了,这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她看着这一张几乎是复制了姐姐模样的面孔,先前蓄积的恨意却突然不见了,只剩下悲哀,繁繁密密无穷无尽的悲哀,为这女人,为姐姐,更是为她自己。
她克制了一下情绪,微笑着对她保证道:“姐姐放心,素弦从来诺不轻许,不过既然许了,定然会做到。”
夜晚回了卧房去,才一关门,裔凡便急切地问道:“你们谈得怎样,玉蔻她怎么说?”
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脱下毛绒披肩,再仔细归置到衣橱里,只得坐在那里耐心候着。
她倒了盏茶给他,笑道:“玉蔻姐姐真是个好人,也难怪你这样喜欢她。”
他觉得她笑里藏有古怪,道:“其余的呢,她弟弟的事,对你说清了么?”
她神色忽的凝重起来,叹了口气,道:“她也是个可怜之人。相比于她,我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我比她幸福许多了。”
裔凡不解,“你怎么可以跟她比。”
素弦怅然道:“我自然不能跟她比。你和我的这段婚姻,虽说是情非得已,可我好歹有了归所,不至于辱没家门,被哥哥一枪打死。可是玉蔻呢,耗费了许多青春,陪着霍大少爷这些年,她可曾真正得到过什么?裔凡,你心里装着那个画画的女子多年,我当你是懂感情的人,但是对于玉蔻,你有没有想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黯然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个。我确实亏欠了她,该好好弥补才是。”
她似是按捺不住了,站起来道:“霍大少爷竟还说得出这种话来?当初你和她花前月下,不许别的男人觊觎半分,她早已经认定了你,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所谓的弥补,却只不过是你并不稀罕的金钱罢了!现下说打发她走便打发她走,你的良心在哪?”
他目光陡然一坠,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确实忽略了她的感受,亦没想过她的终身如何处置……”
她愤怒地看着他,道:“这是你欠她的,你自然要偿还。你连我都娶了,又如何容不得她?”话一出口她就突然开始后怕,这话说得太重,硬生生刺到他痛处去了,换作是霍裔风,这会儿必定要暴怒。她心里渐渐不安,装作漫不经心向他面上扫去,他深锁着眉头,面色冷峻得像一块重寒之冰。
她迟疑了一下,说了声:“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他始终没有看她,心里被一种剧烈的恐慌感全盘占据,他突然意识到身边有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是多么可怕,他和她之间再也没有半点关系,她神色怡然,很随易地劝说他再娶另外一个女人,她到底把他当作什么?一个熟悉的陌生男人,仅此而已,不是么?
入夜了,溶溶月色漫浸着这间清冷的屋子,一扇精美的翡翠屏风隔开梦不安枕的两个人。霍裔凡回想起两年前的一个秋天,有个女人来洋行典当一块德国产的金表,站柜的傅先生看出那东西价值不菲,绝非一个寻常妇人所能拥有,便来找他请示,他下楼去细问她表的来历。与她对视的那一刹,他简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