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旧屋子,黑漆漆的一片,阿妍手捧装着魔王信物的盒子,站在最中央,一束光芒照在她身上,往四周溢散,照亮了她脚下繁复而巨大的传送阵。
陈无方站在门边,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低声道:“阿妍,你只有三日时间。”
“传送阵瞬息万里,我会先去兰溪城……无方哥哥,你不用担心,帮我照顾好爹爹和大家。我是少都主,除了爹爹,只有我能去见姜帝。”
阿妍说这话时,紧紧捏着盒子,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陈无方注意到了她的称呼,从小到大她一直喊“姜贼”,这一回却叫了“姜帝”。
陈无方:“你……”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阿妍打断他,轻声道:“你总是带我偷跑出去玩,有时候太晚了,就住在城南的那家客栈里。老板心肠好,从不肯收我们的钱,但他家的饭菜不好吃,我们就一起分着吃烧饼。我那时候想,我也要开一家这样的客栈,做最好吃的烧饼,卖最好喝的酒,收留所有无家可归的人。”
陈无方听得入了神。
阿妍紧紧攥着盒子。
从小到大,陈无方像影子一样陪伴着她,从未远离过。好像昨天,他们俩还在花丛里嬉戏打闹,一晃眼的功夫,怎么就都长这么大了呢。
她一直将他的陪伴当成习惯,当成了理所当然。直到此时此刻即将分离,不舍与依恋之意溢满心间。这一去前路未知,生死未知,心里的感情竟忽然间明了。
阿妍道:“……就叫‘无方客栈’,好不好?”
陈无方一下子怔住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有些感情,早已落地生根。
心中存着这一片净土,那些恐惧与负担尽皆远去,阿妍朝他弯了弯嘴角:“无方哥哥,等我回来。”
屋内霎时光芒大盛。
陈无方蓦地朝她伸手,道:“等等!阿妍,我……”
而屋子中央已空无人影。
陈无方静默了好久,才轻声道:“好啊,那我就先去准备好客栈,等你回来,就可以开张了。”
他走了出去,与姜桓等人擦肩而过。
李眠溪追着他跑了几步,晃了晃手,他却毫无所觉。
林烟岚叹道:“李公子,别费力气了。”
李眠溪喃喃道:“我只是想到当日所见的客栈和红衣婆婆……算了,道君,您说阿妍能在三日内赶回来吗?”
风越辞微微摇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眠溪:“什么?”
姜桓与风越辞并肩而行,瞧着方向道:“你想去看那老头吗?也对,他醒来的时间太巧了。”
风越辞道:“昔年姜帝征战百城,共得九十二件信物,其中并无‘四时花冠’。”
阿妍带走的信物定然是有问题的。
姜桓分明不了解这些事,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风越辞垂眸拢衣,低声咳嗽,步履极轻却稳,仿佛踩在云端上,叫人想到“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之姿态,应当便是如此了。
姜桓收回目光,一本正经道:“姜帝是吃饱了撑的么,收集这么多玩意。”
风越辞不置可否。
林烟岚问道:“恕我孤陋寡闻,道君,对于姜帝所得信物,书上从未有过明确记载。您从何处得知是九十二件呢?”
风越辞答道:“虽无明确之数,却有零散记事。姜帝征战百城时,常立高楼,夺城旗,共有九十二座城池提及被迫换旗一事。且后人描述姜帝‘望浮宫’时,曾有一句‘宫内有珍宝林,种百树,悬奇珍,合九十二数’。若未出错,林中所悬奇珍,便是魔王信物,种种推断,皆有迹可循。”
林烟岚:“……”
李眠溪倒吸一口气,扒着手指算这该看多少书,查找多少资料,末了,晕乎乎地抱住头:“道君,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师长们出考卷都要找您看一看了!”
用校长的话来讲,这就是会移动的藏书楼啊!太可怕了!
姜桓倒是没怎么在意风越辞讲的内容,就是觉得这人讲话时特别好看特别养眼,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走到季父所待的屋子,风越辞停下脚步。
李眠溪失声惊呼:“怎……怎么会有两个城主!”
只见季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床边站着另一个与他面貌相同的人。倒也不像是人,更像是鬼影。
季父仿佛又大病了一场,较先前的状态更虚弱了几分。
那鬼影突然道:“你不惜燃尽性命压制我一时,就是为了送你女儿去见姜帝吗?”
季父未答,哑声道:“封城导致花都四时混乱,引发疫病,却不可能传染得如此迅速严重,令阿妍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是不是你在背后动了手脚?”
鬼影道:“当然。”
季父气力不支,喘声道:“畜生!三年前,你趁我重伤附在我身上……究竟是谁派你来害我花都?”
鬼影蓦地笑了起来,冷嘲热讽道:“都主,你心里不是早就清楚了吗?我自然是姜帝陛下的人!你们不肯臣服于陛下,陛下明面上不好动手,便命我来除去你们……亏你还送你女儿去自投罗网。”
季父也大笑起来,嘴里鲜血涌出:“姜帝!哈哈!好一个姜帝!我又怎会让你如愿!”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如同熄灭的火烛。
鬼影上前抚他鼻息,竟是气息已绝。
李眠溪眼睁睁地望着鬼影附在死去的季父身上,眼睁睁地望着“季父”重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