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辛毗走到郭嘉面前,神情明显比前几日来找郭嘉严肃了几分,更真实了几分,“明人不说暗话,是否奉孝与曹公早就等着毗的到来了?”
“佐治在说什么啊。”郭嘉歪头看着辛毗,眼中的疑惑与无辜完全不似作假,“北方袁家二子相争,主公顾念与袁家旧情,不便多加干涉,这才先奉圣旨来讨伐荆州刘表。至于嘉,嘉的确认为应当先定北方,但主公的决定,嘉真的无法干涉。”
“奉孝,毗承认,初到时毗并未与奉孝与曹公实话实说。”辛毗道,“毗此次来,的确是想请曹公挥师北上。但不是为了救袁谭,而是为了让北方之地,归于曹公之手。”
“哦?”郭嘉直了些身子,狡黠的眸中多了几分到达眼底的趣色,“佐治这是何意?”
“毗的意思是,比起袁谭,毗更关心的是辛家的存亡。袁谭生死,自毗离开之日,就与毗无关。”
郭嘉将木架一推,竹简啪嗒一声随小木假一起掉到地上。他站起身,走到辛毗眼前,平视着人的双眼,笑意直达眼底:“这不就好了吗。佐治先前何必与嘉演那些戏,平白生分了你我的交情。”
其实,辛毗并非心机深沉之人,否则也不会才这么几天就沉不住气,来找郭嘉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将话说开,辛毗也轻松了不少,扫清一身阴霾,恢复成了郭嘉昔日认识的那个爽朗耿直之人:“毗可并非存心与奉孝虚与委蛇。只是毗今日所言,仅为毗一人的主意,还没有告诉兄长。”
其实,辛毗说得话还是有几分保留。他离开袁谭处南下时,虽然对袁家失望,但还在犹豫不决的状态。毕竟兄长还留在袁谭那里,而且他们的家人也还留在审配驻守的邺城。如果他就此留在曹营,难免会影响到家人的安危。然而,几天前的那场刺杀却让他彻底改变了主意。
他南下为袁谭当说客,自然有与隐秘与袁谭那边通信的办法。可那日他前往通信的隐秘之所,等来的不是信使,而是手持利刃的刺客。还好他刚到那处,就本能的觉得不安,在刺客致命一击时侧身躲过,飞快逃回了曹营,躲过了这杀身之祸。
他回到曹操为他辟的军帐中,左思右想,都只能得到一个答案:这个刺客是郭公则派来的。郭图早就看他与兄长不顺眼,这次他离军南下,若是被刺客刺死在曹操军中,既不会有人怀疑到郭图身上,还可以将此嫁祸给袁尚,让曹操出于被栽赃的怒气答应帮助袁谭攻袭袁尚。
一石二鸟,郭公则当真是狠心。
既然郭图已对他生了杀机,那辛毗是绝对不会再回到袁营了。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全力助曹操早日攻破邺城,越早一日,他就越有可能将家人救出。他能选择的,只有留在曹营,然后赌将来他会有机会,将兄长与家人救出。
郭嘉自然听不到辛毗内心之语,只是顺着辛毗之前的话他问道:“你是怕仲治不允你改投主公?”在看到辛毗轻轻点头后,郭嘉继续说道“那就是佐治你多虑了。你的演技,嘉这么多年与你未见都能一眼看破,你的哥哥与你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他让你来,便是默允了你的打算。”
郭嘉已然猜出了辛评的打算。让辛毗来找曹操,明为袁谭搬救兵,实为让辛毗借此机会直接留在曹营。辛毗投于曹操,保辛家一族之望;辛评仍旧效力袁谭,守忠义之名。
然而辛毗却并没有如郭嘉这般想到这一层,只以为这代表兄长与他有一样的打算,眼中满是欣喜之色,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当初若不是兄长先投了袁家,毗本来也打算和奉孝一般来曹营的。这下好了,兜兜转转,毗终于有机会把兄长拉出袁家那个火坑了。”
“火坑?”郭嘉不禁笑道,“平心而论,嘉虽然觉得袁公并非能成就大业之主,但袁公,还是称得上礼敬贤士的吧。”想他在袁绍那里呆得那段时间,什么差事都不必干,每月俸禄多到数不胜数。若非郭图实在是上蹿下跳的太碍眼,没准当时的他真的会打定主意,留在袁绍帐下养老。
“奉孝有所不知。”辛毗摇摇头,“先主公在时,到还不至于闹得太过分。自打主公去世后,袁谭袁尚两兄弟相争,二人各自手下的谋士也是勾心斗角,袁尚那边审配和逄纪渐生间隙,袁谭这边兄长性情忠厚,远不如郭公则那狡猾之人得袁谭器重。而且,我听说之所以袁谭那么器重郭图……”即便知道郭嘉帐中只有他和郭嘉二人,辛毗还是警惕的四周看了看,才靠近到郭嘉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郭嘉眸光闪了闪:“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