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柱走后,少卿将石桌和地面收拾干净,再将餐具洗好归位,又出洞去到附近山上转了一圈,回到石屋后,已是掌灯时分,方以智依然酣睡不醒。少卿将石屋矮几上的油灯点亮,见方以智的枕头旁边堆放着一些书籍和手稿,少卿一时无聊,便将它们和油灯一起拿出去放在石桌上,坐在那把竹椅上就着油灯翻阅起来。那些书籍大都是一些医药典籍,少卿看了一会,有些兴味索然,便又看起手稿来。
这些手稿都是一些时人的诗集文集钞录,有王夫之、黄宗羲、瞿轼耜、张煌言以及方以智本人等,另外还有方以智未完成的两部著作手稿——《物理小识》和《通雅》。少卿见这些作者都是自己慕名已久的人物,便兴致勃勃地阅读起来。当读到方以智的两部未完手稿时,不觉为他广博的学识和横溢的才华而惊叹不已,在深憾朝廷不能用此一流奇才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清人的识才眼光。
少卿正看得入迷,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忽听方以智在石屋内叫道:“是徐小友在外面么?”
少卿听得叫声,赶紧放下手稿,点着油灯进了石屋,只见方以智和衣靠在床头石壁上,见少卿进来,便问道:“二柱走了么?”
少卿道:“前辈你醒了?二柱黄昏时就走了。”
“现在甚么时候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早了,大概半夜了吧!”
“你在外面干啥呢?”
“我见前辈睡得正香,不敢相扰,便将前辈枕畔的书稿拿到屋外去翻阅,虽为打发时光,却自是收获不小。”
方以智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想这次醉得这么厉害,让小友见笑了。”边说边要翻身起床。
少卿见状,赶紧上前扶着道:“前辈你想干啥呢?”
方以智道:“口渴得很,出去喝口水。”
少卿连忙将他拦着道:“前辈快躺下,小子这就给你烧水去。”
方以智在少卿的拦阻下只得重新上床,将被子盖着下半身,上半身靠在石壁上对少卿说道:“你不消去烧开水,就将那井里的水给我舀一碗进来就成,这样醒酒也更快些。”
少卿道:“这样不好吧,喝凉水对你身体不利。”
方以智笑道:“没甚么不利的,这可是真正的甘泉,又甜又干净,我一直都是这么喝的,你让我喝开水我反而不习惯。”
少卿听他这样说,便起身去外面石室给他舀了一碗井水进来,方以智一口气喝干,将青花斗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抹了抹胸口道:“嗨,这下可舒服多了。”
少卿见方以智已经完全清醒,便再次出屋将那把竹椅子提进来,坐在床边,准备和方以智好好谈谈。
少卿刚坐下,倒是方以智先开口道:“小友这次费这么大的功夫来见贫僧,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吧?”
少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感叹道:“小子刚才拜读前辈的两部著述,虽然都未完稿,但那现有的内容已令小子惊诧莫名,足见前辈学问之渊博,堪称深不见底,同时也证明小子这一番辛苦求见,实在是太值得了!”
方以智淡淡一笑道;“也没啥大不了的,不过是贫僧山居少趣,聊以打发时日而已。”
放卿又问道:“前辈既然自知山居少趣,何以非得要如此不可呢?难道真的要终老深山,而不能用你的一身所学为世人做点实事吗?”
方以智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这世道,又到哪里去做实事呢?那天在衡州府的情况,你都看见了,屯齐也要贫僧去做实事,你说我能答应么?”
少卿道:“你当然不能答应了,否则你就是助纣为虐了。不过除了清人那里,前辈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吗?”
方以智眼睛怔怔地望着壁顶,半晌方才答道:“茫茫人海,滔滔浊世,怕是只有这深山老林才是贫僧的立足之地了。”
少卿有心要说他出山,便继续说道:“前辈既是大明臣子,目下大明虽说山河破碎,但毕竟尚存半壁江山,前辈何不再度出山,为我大明效力呢?”
方以见说,再度将少卿打量了一番道:“如此说来,小哥儿目下是在为大明做事了,专程来游说贫僧的了?”
少卿想了想道:“正是,前辈以为如何?”
方以智沉吟片刻,喃喃道:“像你这样的人才为朝廷效力,但愿这是大明之幸,而不是小哥儿之祸!”
少卿一时不明就里,讶然问道:“前辈此话怎讲?”
方以智道:“目下的‘大明’究竟是甚么概念,在你我心中可说是完全不一样的,在你,很可能是希望所在,而在我,则是不可雕的的朽木也!”
少卿惊问道:“不知前辈何出此言?”
方以智道:“当下的‘大明’究竟是甚么货色,贫僧可说是早有领教的了,贫僧身为大明子民,不是不想为大明做事,然而实在是没法做啊!”
少卿知道对方曾在崇祯、弘光、永历几朝都作过官,但他究竟经历了些甚么,自己却是知之甚少,想必是极度灰心失望的吧?要不也不会遁迹山林,并说出方才那番言语的了。不过他并未死心,还是希望能尽自己最大努力说服对方,于是说道:“小子虽不知道前辈当初在朝廷经历了哪些冤屈和磨难,不过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伸能屈,前辈当以民族大节为重啊,岂可纠缠于个人恩怨得失,置国家民族于不过而偷安荒野?”
方以智沉吟片刻道:“按说,小哥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