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过晚饭,顾心懿悄悄地用冷水洗几次脸,让祝巧真摸着像发烧告诉顾太太。顾清源让顾重架马车带她去东关街看大夫,回家的时候只剩顾重一个人,她半路悄悄下车跑了。她到西关桥时刚刚酉时,可是等到酉时末是两个小时,也没见到樊俊生,只好悻悻地回家。到家时门是虚掩的,她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发现门房二虎在小凳子上打盹,进屋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大门落锁。猜想可能是父亲故意放她出去的,幸好樊俊生没出现。这一夜无惊无险,也没见着樊俊生,只好明晚再去,那种方法显然是不能再用,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她不敢冒险。
三月十七这天顾心懿什么都没做,一直在琢磨怎么办,今夜要离不开聊城恐怕再也没机会了。到季家不仅仅是任命与樊俊生无缘,还要面对传闻中凶狠的季二堂;反过来一旦走成就不得不离开疼爱的父母,而且给他们丢下个大难题,这不忠不孝的罪名是扛定了。吃过中午饭,她终于决定走,而且立刻就走,走晚了害怕有意外,也害怕自己心软。她简单的收拾几件衣服拿了些银元和兑票,连同七窍玲珑锦盒一起装进包袱,然后紧紧的缠在腰间;再穿戴上他父亲的长衫和帽子,压低帽檐大模大样走出大门。她先到旁边东口南街路东废弃的“聚乐戏园”藏着,直到天黑才出来,悄悄赶往西关桥。
顾清源今天大意了,总想着她天黑才出门,白天并没有提防,等到吃晚饭时间再找已经不见人。他和顾重两人赶忙骑马到西关桥,昨天他已经去过一趟。天刚黑来往的人不少,可看很久没见她,也没见樊俊生。这下更急,立刻安排四拨人骑马出城追,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再说姚铁锤,头天看到那些字回去报给季堂。他们不确定时间也不知道地方,更不确定是怎么回事,立刻又派他连夜盯着去,第二天早上还增加两个人手。所以从顾重赶着车出去,到顾心懿半路偷跑,到西关桥又呆一个时辰;再到顾清源出现,又先后返回顾家;他们也是整整的耗了一天,返回季家禀报时已经超过半夜。季堂更不懂了,准新娘和准岳父玩的什么他是完全摸不着脉。于是又派他们接茬守着,见到她出门就立刻抽个人回家报信,季堂要亲自带人跟。如果她今晚还出去,非弄清楚她大晚上出去做什么,肯定不止溜个弯回家睡觉。
几个人等一整天,到天黑透了也没见到顾心懿出门,反而顾清源出出进进好几趟,又是遛弯又是骑马,而且天黑后还出去好几拨。姚铁锤他们拿不了主意,就让人报告季堂。季堂正忙着布置新房呢,听了来人汇报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一想干脆顺她昨天的道再走一遍,家里事情不管也得弄清她的事情,毕竟明天要成婚了出不得半点意外。
其实顾心懿不到酉时就到了西关桥,因为路上还有人来往,她没敢在桥头,而是蹲在西关外桥旁边阴影里。因为是阴天,附近也没灯光,不注意根本看不到。尤其是她一身深灰色长衫,黑色礼帽遮住大部分脸。她也很紧张,关注着从几方面过来的人,确定见到樊俊生而她爹不在。
刚刚过了酉时一刻,樊俊生顺着东昌湖湖畔小路往南走,到几百米的西关桥见顾心懿。没到外桥听见有人小声喊“俊生”,扭头看没人把他吓一跳。走近才听出是她的声音,压低声音问:“小懿,你怎么在这儿?不说在西关桥——咦?你怎么穿成这样子?”他看她这身装束非常惊讶,比在这里见到她更意外。
“我,我怕我爹抓住。”她弱弱的说,“咱们走吧,别走大路。”
“咱们走去哪?顾老爷为什么抓你?”他觉得她今天言行举止都怪怪的。
“俊生,你忘了?咱们不是一起去西北吗?”她听他语气心里翻了个,到这时间她已经不能回头,最怕他犹豫不决。
“组织还没回信儿,我还不知道哪天走,更没办法带你。”他说。
“你不带我?你不知道今天再不走就没机会了吗?那你叫我来干嘛?看我往火坑里跳看笑话吗?”她瞬间觉得世界要崩塌,急的泪水在眼眶里团团转。
他觉得可能自己没说清楚,赶忙向她解释:“小懿,你别急,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啥意思?你该知道我一心一意对你!”她急切追问,希望他改变主意。
“小懿,你的心思我懂,我也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没有组织上允许,我不能擅自做主啊!”他语气显得很为难。
“难到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非要参加你的组织不可?为什么不干脆带我走?随便找个没人地方过一辈子不行吗?”她真的不愿放弃,她认为“择一人许一世情”是相互的,他也该像她一样心里只有对方。
“小懿,我发誓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可是参加革命也是我的梦想,我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舍弃民族大义,如果不能施展抱负,我这辈子会遗憾的。”他也激动了,起誓似的举起左手看着黑暗中的她。心头不禁阵阵的痛楚,明白她做抉择不容易,可他也不甘心放弃理想。
她几乎绝望了。她今天是为跟他走的,为此甘心背弃父母家族,背负所有骂名,不是为了比较理想和她在他心里哪个更重要。她要的是逃离聊城,可是他做不到。她难过的退后几步靠在墙角,下一步只剩下去季家,那或许就是埋葬青春的坟墓。
他看她默不作声,靠近两步说:“小懿,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