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堂,已有侍从布好吃食与灵茶,恭敬地引两人入座。
刚坐稳,顾绍荣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焕清,这些年可好?”
顾焕清避而不答:“你怎么知道我在青阳门?”
“我一位朋友近日告诉我,碰巧在一镇子看到青阳门弟子打扮的你,我便派人去查,这才找到你。”顾绍荣解释完,目光偏向沈羡,问,“这位是?”
“在下沈羡。”沈羡平淡道。
顾绍荣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闪烁,快到让人无法察觉,紧接着笑道:“这位仙长也是青阳门的弟子?”
“他是我的道侣。”顾焕清道。
顾绍荣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脸色微沉:“焕清,道侣之事岂能儿戏。”
顾焕清嘴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想插手我的事?”
“为父是在担心你。”
“我离家已有六年,现在你才来担心我?”顾焕清笑容更深。
顾绍荣脸上闪现几分尴尬,他沉默片刻,沉声说:“焕清,我知道你恨我……”
“我不恨你,”顾焕清打断了顾绍荣的话,无视他脸上浮现的喜色,接着说,“你我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我又何必恨你。”
这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将沈羡一下劈懵。
顾焕清竟然不是顾绍荣的儿子?!
“……焕清,”顾绍荣沉默片刻,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以前是我做错了。”
“没有错与对,”顾焕清道,“你能将我抚养大,已是仁至义尽。”
“……不提这个,”顾绍荣强打起精神,“路上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已经命人将你先前住的院子重新打扫过了。”
“我看见了,”顾焕清道,“不知我门前那位你最喜欢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瞧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顾绍荣赶忙解释:“焕清,以前我不知道你被他们欺负,我很自责……现在这样你觉得满意吗?如果还不解气,我可以继续为你出气。”
“顾绍荣,”顾焕清目光骤然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直直望向顾绍荣,“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做这些根本没有用。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或许我还能考虑要不要答应。”
“……我只是,想对你好。”沉默片刻,顾绍荣低声道。
顾焕清嘴边浮现出一抹讥笑,他站起身拉着沈羡的手,转身离开。
一路上,侍仆看到顾焕清,都是一脸恭敬和畏惧,这回沈羡才明白他们的小心翼翼来自于畏惧,害怕惹怒了顾焕清,家主会处罚他们。
沈羡简直不能理解顾绍荣这样做的想法,他真的以为这样顾焕清就能解气?就能对之前发生的事情释怀?这些看似为顾焕清报仇的做法,实际上只是再一次扯开了他内心的伤疤,是对他的侮辱。
沈羡一直认为顾绍荣如此做是怀有目的,可他最后的那句“想对你好”,却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沈羡实在不敢苟同,连自己一脉相连的儿子都能毫不留情地如此对待,在他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亲情这种存在?
沈羡有些困惑,书中的顾绍荣,即使知道顾焕清身为青阳门长老的亲传弟子,依旧是不屑于搭理他的,顾焕清于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
而现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摸不着头脑。
两人俱是思虑重重,顾焕清不想待在那个被顾绍荣弄得面目全非的院子,拉着沈羡走出顾府,在附近的一家旅舍住下。
沈羡跟着顾焕清在房间内的桌边坐下,看着他微沉的脸色,轻声说:“你还好吗?”
“嗯。”顾焕清应了声,沉声说,“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呃……”沈羡有些犹豫,斟酌着开口,“我觉得有些是真的。”
顾焕清一声轻笑,混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我这个父亲,从不将谁都不放在眼里。我在他眼里,不过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他却告诉我,他想对我好?”笑容逐渐扩大,笑意却未达眼底,“亲情游戏不是那么好玩的。”
沈羡沉默片刻,问:“你和顾绍荣不是父子?”
“嗯,”顾焕清看向沈羡,“你不知道?”
沈羡点头:“这里很多事情都与我了解得有所出入。”
顾焕清淡淡一笑,踱步走到窗边。夜色深沉,月亮被云翳遮挡,映衬顾焕清的眼眸异常幽深:“我的母亲为了保住当时还在腹中的我,找到了顾绍荣,与他定下协议——给他上品功法,保我们母子平安。”
“那上品功法是?”
“清云洞府功法众多,随便给他一本,就足够糊弄过去。”
沈羡沉默,如此看来,顾绍荣确实还算履行承诺,妫妙研死后,虽然顾焕清备受欺凌,到底没忘记他一口吃的。对于一个心胸不怎么宽大的男人来说,收养一个不是自己所生的孩子已算是仁至义尽。
况且,听顾焕清话语中的意思,在妫妙研嫁进顾府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那么顾焕清的父亲又是谁?
想想顾绍荣的儿子一口一个杂种的辱骂顾焕清,沈羡心里五味杂陈,顾焕清平静的语气像是一把锋利冰凉的刀子,在他心上割出一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