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笑了笑,温声打趣:“先时还对他另有照顾,苟胜怎同姑娘家似的,一朝意改,又忿忿不平了。”
苟胜眼中犹如拧成了结,安静些许,兀自叨喃:“怪我不会识人,往先一厢情愿,以为他与苟胜一样,遭受了落魄磨难,便该欢喜一室安宁。”
谢玖只是瞥眸看向横栏,闲坐在迎风处,摇头说道:“有些人生来便属于长安,委屈不得的。”
那处如漩涡,纸醉金迷;却也如高山石阶,待人拾级青云。
呈意早慧坚忍,心有天穹阔海,与其用昔日恩泽将他强锁在东陵,倒不如顺水推舟,送他再上一层。
她于此不甚关心,苟胜知趣,便不多提了。
见窗畔帘卷,秋阳斜斜透入一方屋隅,竹席软垫并着安置在旁的矮木小桌,似泛了层凝光,安宁静好。
香炉冉冉腾轻雾,与秋日萧萧凉景相衬,沁神舒缓。
苟胜目光落至窗阶,抬声问道:“主人一向性懒,怎在窗畔摆了花束,看着似刚采不久,娇艳鲜嫩的。”
几支不知其名的野花恰到好处地收拢在陶瓶中,半迎着柔黄日光,任风微摆,愈显清逸。
谢玖面色渐暖,背倚窗支处,似有光影自旁侧袭来。
她低首看向闲花,随意轻笑:“而今秋凉萧疏,竟还真让他种活了。”说罢散懒抬起手,触上柔软花瓣,来回好似轻然怜惜。
苟胜愈发不解,再望向那瓶中花枝,又稍觉有些眼熟,转而似是顿塞,见谢玖长发侧颜,毫不自知的温柔神色,半似宽慰暗叹了一口气。
“若带走的是晏斐公子,主人便说不准了罢。”
行思待事,往往因人而异。不是圣贤,哪能真正一视同仁。
晏斐公子待主人这般细心,她似也动容,如同星河荡漾在水,波纹一起,层层涟漪远去。换作晏斐公子,主人纵不说,心里想也是放不下的。
他话语讲得极低,好似微尘浮摆,悉数只陷入自己一人耳中。谢玖本就迎风而坐,耳畔稍有呼啸,便听不真切了。
半转回身,谢玖衣摆垂至窗下竹席,暖香似雾,遮挡了她半面眸光。
她便守在摩挲光影处,安静等待:“你方才说起了谁?”
苟胜低头撇了撇嘴,说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晏斐公子。主人既然——”他心知不可随意揣测主人家心思,更不应直白道出,只好将将住声,“晏斐公子性情温和,才华气姿皆不必说,且比苟胜更识医理。他既在谢府,主人大可好生待他,留在身侧,或可消减孤闷,亦算识人善用。”
他字字谨慎,唯恐不经意间,又惹得谢玖牵出旧忆,自顾沉怀。
谢玖哪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晏斐心意真挚,收敛得却过分了些,稍觉察她有些许避让,定会沉身默息,先她退却更甚。
这些时日,谢玖叫独孤湛分了神,便也顾不得晏斐。虽每日药膳不断,晏斐好似自知,朝暮不与她碰见。
恰似浮絮轻柳,落地无声。
说起来,晏斐远居院落,未在她身旁待着,还真不是她本意。
帘内浮光,案榻屏几皆是一片昏黄,她沉顿半晌,低低一声笑,似遮掩了眸中流光:“嗯,既这样说了,我听你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