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明日一早,苏温便要启程,出使云朝。
明日远行,而现在夜已深沉,按理来说,苏温应该早早休息。
可他却在桌前点上了一支蜡烛,静静地坐在乌台居中。
他也不看书,也不习字,就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闭目养神,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忽然,一阵疾风吹开了窗户,吹得烛花都晃了好几下。
就在烛花定住的一刹那,苏温也睁开了眼睛。
“你果然来了。”
苏温面前一个人都没有,他只是盯着桌上的烛花。
苏温的面前虽然没有人,却有回话的声音。
“皇上让我问你,汝既去,朕何安?”
面对这样的质问,苏温却胸有成竹,只是淡淡一笑:“劳替我回禀皇上,右弼早有安排,已有后招,还请皇上宽心。”
话语落地之后,又是一阵疾风,就连烛火都险些被吹灭。
自此以后,霁月清风,静谧如初。
剑阁道。
栈道悬空而建,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万丈深渊,栈道的宽度也不过刚好容下一架马车。
“剑阁峥嵘而崔嵬,李太白所言,果然不虚。”
独孤慧轻轻挑起马车的帘幕,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苏温却端坐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
“贤侄莫忘了,李太白这首诗,还有后一句呢。”
独孤慧眉头一锁:“苏叔说的是……”
苏温却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次出使云朝,苏温与独孤慧各有各自的盘算。
云北合作之事,于大局虽是紧要,但是朝中重臣众多,出使北朝这样的事情,却也并不是非苏温不可。
更何况,云北合作达成之后,便是共同图谋玄朝,这种关键时刻却让右弼远离北朝权力中心,亦是可疑。
再加上那本《渡色传》,皇上已经怀疑独孤鸿有谋逆之心。
故而,苏温心下估计,独孤鸿在这样的时局下支开自己,可能性唯有两个:调虎离山,借刀杀人。
那眼前的独孤慧,自然就是独孤鸿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和逼杀自己的帮手。
然而,一向算无遗策的苏温到底还是猜错了。
其一,实际上独孤慧临行前,独孤鸿并没有交代他出手对付苏温,甚至没有要求他盯住苏温。
他只是吩咐独孤慧,自保为上。
其二,就算独孤鸿交代了,独孤慧的心思也不会在苏温身上。
因为独孤慧知道,这次入川,就是诸葛渊薮给他的回应,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就在此时,马车骤然停顿了下来,马车之外忽然传来哀嚎之声。
“什么人?”
“啊!”
“快逃啊!”
“这马车堵在这里,是要怎么逃啊!”
独孤慧立时掀开马车帘幕一观,发现北朝使团本欲逃逸,却因栈道狭窄,要么封喉而亡,要么跌落悬崖。
马车前数丈之处,但见一位师太,手持拂尘,巍然当关。
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剑阁是围地,如果是我,也必会在此地设伏。只是没想到,当关的,居然是一位师太。”
苏温昂首阔步走出马车,器宇轩昂,毫无惧色。
独孤慧亦随后而出,表面上看起来虽然风平浪静,其实内心就像炉上烧的水,再有一刻,便要沸腾。
苏温话落,等了许久却等不到回应,那位师太并不答话,只是站在那里。
她只是无言地站在那里。
可是苏温却感受到了一种无比强烈的逼人气息。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
苏温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也很不喜欢这寂静却肃杀的气氛。
于是,他向一旁严阵以待的陈廷使了个眼色。
陈廷当即会意,足下一点,低声吟啸,挺剑而攻。
陈廷是苏温嫡传弟子,一出手便是苏氏名招——“何妨吟啸且徐行”。
此招之关键,便在“徐行”二字。
以缓慢而精准的步调,配合快如闪电的出剑,若没有三五年,脚与手是做不到如此迥异而完美的配合的。
而陈廷尽得苏温真传,手脚配合协调自然,这一招使出,已有苏温七成威力,若是寻常人物,一般江湖高手,尚在嘲笑他缓慢的步伐,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出招的时候,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可是陈廷知道,面前这个尼姑,绝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
苏温所感受到的那种气息与压力,他也同样感受到了。
所以,他的第一剑,便使出了全力。
眼看这一剑,便要刺向那师太的咽喉,那师太却依然纹丝未动。
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可是陈廷却反而越发心慌。
陈廷的判断是准确的,就在剑锋还有一寸便要刺入肌肤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卷住了剑锋,让它一丝一毫也无法再向前挺进。
陈廷随剑望去,卷住剑锋的正是师太手中的拂尘。
陈廷甚至不敢去看那师太的脸,似乎这一拂尘就能让他感受到,这位师太是如何凶悍,任何男人都惹不起的母老虎。
那师太闷哼一声,拂尘一甩,陈廷手中的剑便脱了手。
陈廷见状,心知不对,赶忙连连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师太的拂尘已经到了面前。
就在那一刻,陈廷忽然感觉,那举在自己头顶的,即将送自己入黄泉的,并不是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