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杨边疆, 冯荞转过一道大门去隔壁的公婆家。
杨妈妈给冯荞炒了糖花生做零嘴儿。这东西冯荞爱吃,她本来就爱吃甜食,怀孕后好像更爱吃了。花生米炒熟去皮, 白砂糖加点水熬成浓稠的糖液,花生米倒进去裹上糖液,出锅冷了以后就成了一层亮晶晶的糖霜, 吃起来香甜可口。
说起来好像不复杂, 可做起来挺费事的, 尤其熬那个糖液,火候小了糖液水分没熬干,做好以后花生米粘糊糊的凝不成糖霜, 火候稍微大了,糖液就熬老了有焦苦味儿,就不好吃了。
杨妈妈专心看着锅里的火候,却还得分心听儿媳妇打儿子的小报告。
“妈, 你说我要是从现在就不上班, 一个月少收入二三十块,可得损失不少钱呢。他非叫我别干了。”
杨妈妈眼睛盯着锅里的糖液, 笑着说:“他不让你干你就别干,他还不是心疼你, 农具厂那地方粗老笨重的,万一再把你磕着碰着, 再说每天上班路上也颠簸难受。就算再干几个月, 你照样还得回家奶孩子, 也干不长久。你呀就先呆在家里养胎,想吃点啥就过来跟妈说,妈给你弄。”
“我其实也知道。”冯荞笑,“我一点儿也不难受,吃饭也香,啥都能吃。就是留在家里没事干。”
想想杨边疆和婆婆说的也对。这两年他们小家庭也有些积蓄,收入也过得去,杨边疆一个人的工资顶的上村里一大家子人,她怀孕生孩子,后面还想自己带孩子,却硬要多上这几个月的班,还嫌自己没活干,这是不是就叫不会享福呢。
啥也没有孩子重要,她还是老实回家歇着吧。
杨妈妈把裹满糖液的花生米从锅里倒出来,摊开在菜板上放凉,一边用锅铲把粘在一起的花生米轻轻拍散。做这种糖花生也可以摊成整个的一大块,冷了切成一片一片的。杨妈妈这样拍开做成散的,一粒一粒可以装兜里当零嘴吃。
在家里呆了半天,给育秧的菜苗浇了水,给她的樱桃石榴木瓜树们也浇了水,伺弄完自己养的一群小鸡,给刚买的六只小鸭子,冯荞开始无聊了。
好无聊啊。去听了一会儿收音机,听完了新闻里大政方针又听了会儿她自己都听不懂的戏曲,再去院子里转悠一圈,还是无聊。于是冯荞拎上半篮子鸡蛋,,一边吃着零嘴一边走出家门,决定步行到二伯娘家蹭一顿晚饭去。
冯荞来到二伯娘家,家里却没人,门锁着呢。应该都去上工了吧,早春二月中,春种大忙还没开始,生产队这阵子主要是平整土地和小麦田除草。
小胭现在十五岁了,大堂哥家的小宝也快三岁了,不忙的时候大堂嫂自己带,农忙时节大堂嫂去生产队上工,小宝就交给小胭带。除了带小宝,农忙时小胭主要管家务管做饭,冯亮戏称小胭为“后勤主任”。
所以“后勤主任”哪儿去了?估计领着小宝跑哪儿玩去了吧。家里人要么都在,要么上工去了剩下小胭带着小宝在家,倒是很少有家里没人的情况。
冯荞往巷子两头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就把鸡蛋篮子放在门边柴草垛下,顺手扯了一把柴草盖着篮子,自己悠哉游哉往村里去找小胭。
冯荞在村里遇到了七奶奶,七奶奶说看见小胭抱着抱着小宝去菜园了,冯荞于是又往村西的菜园去找。
她刚走到村口,拐进一大片插着篱笆的菜园。早春的菜园有些落寞,春菜还没长出来,除了越冬的大葱、芫荽和菠菜,有些地方就空着,露着干枯的扁豆架和泥土,远远比不上夏秋季节的繁茂丰富。
冯荞沿着菜园之间的田埂走过去,有个穿砖红色衣裳的女人蹲在那儿,看样子是在挖荠菜。冯荞走过她身后,那女人扶着腿直起腰来,兴许是听到脚步声,那女人回过头来,赫然是冯小粉。
两人一照面都有些意外,冯荞的目光随即就被冯小粉明显鼓起的肚子吸引去了。
“冯荞?”冯小粉直起腰看着冯荞,像是累了,一边打量她一边揉着后腰。她整个人除了肚子,比以前变瘦了些,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手里拿着一把小铁铲,脚边的竹篮里是一些鲜嫩的荠菜。
“小粉?”冯荞打量着小粉。同时小粉也在打量着她。
冯小粉在最初的意外之后,倒像是挺自然的,看着冯荞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可能我白天上班,都是下了班晚上来二伯家。”冯荞顿了顿,心里生起种很奇妙的感觉,她跟冯小粉原本一直是吵嘴干架互相怼的相处模式,如今冷不丁遇上,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闲聊几句,可真让人想不到。时过境迁,也许心境都不同了吧。
“你挖荠菜呢?”冯荞顿了顿,忍不住还是问道,“你……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
五个月,算算应该是新婚当月就怀上的。冯荞不赞同地:“五个月你咋这样蹲着挖荠菜?你不怕挤着肚子难受呀?”
“没事儿,别人看着身子笨,我自己觉得还挺利索的。”冯小粉说,“我想吃点儿荠菜玉米粥,死老太婆也不帮我挖,我就自己来挖了。”
冯荞不知该怎么接下句了,两人相对而站没了话说。冯荞于是说:“那你挖吧,我往那边去了。”
“那你去吧,我也挖差不多了。”
两人擦肩而过,冯荞顺着半尺宽的田埂小心往前走,走出几步,身后冯小粉迟疑的声音叫她:“冯荞。”
冯荞转过身来,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