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
父亲冷冷地继续写自己的字,一张刚刚写毕,苏楹忙放下烛灯,扯过砚台,殷勤地动手磨墨。
苏鸿羲轻叹口气,一边拿起宣纸,一边道:“我要宣纸,不是墨。”
苏楹“哦”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父亲,一时间有些尴尬,手不知往哪里放。
父女俩就这样站在桌边,苏鸿羲写着他的字,苏楹无聊地立在一边,书房内又沉默了有一会。
苏楹本想给父亲倒杯茶,忽想起昨夜自己和父亲打碎的茶具,连忙断了念头,静悄悄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雨虽停了,也早已过了五更天,可外面仍然阴沉沉的,没有一点亮色,屋内也依然灰蒙蒙的。
苏楹在书房绕了几圈,终于见父亲的灯暗了,立马冲过来,麻利地将自己带过来的青烛灯放在桌面上,满意地拍拍手,见父亲还是不理自己,索性坐在竹椅上,托着腮瞧那烛光。
苏鸿羲一言不发,兀自做自己的事。
苏楹渐渐发困,却听得父亲的声音:“是给我赔礼来了?”
她急忙坐直,应道:“是呀,女儿,”话还没说完,苏鸿羲便笑道:“那么,有你这么赔礼的吗?你坐着,为父站着。”
苏楹腾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双手扯着父亲的胳膊:“您不气了?”说着,她忙道:“我以后不会再回来这样晚了,您放心。”说的同时,她的手也在比划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瞄着父亲。
苏鸿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色改善许多,他看着苏楹,好似有话要说。
“昨天,娘说您有事情要跟我说。”苏楹见他欲言又止,不禁问了出来。
“哦。”父亲一怔,摇了摇头,“你去罢,改日再细说。”他说着,不再看苏楹,只是默然不语。
苏楹看他神情,似是有重要之事,但父亲既不提,自己便不能追根究底,只得默然退了出来。
黑压压的云尽数化作雨滴降了下来,才吃过早饭,再看天边,残留的乌云早已散开,隐隐的敷在在白云之上,直到天空呈现同一色,雾蒙蒙的青灰色。
苏鸿羲饭后便要去府衙,出府时,正看到苏楹骑马在门外,见他过来便道:“爹,我和你顺路。”说着晃了晃手上的缰绳。
苏鸿羲本想不理她,可见门外的轿夫早已散去,只有苏楹一人在外,知道是她吩咐轿夫撤下的,无奈之下吩咐管家回去牵马。
两人过了桥,苏楹骑马行在父亲左侧,忽道:“爹,那天那封信,用得到了么?”
“早说过你,不要干预你父亲的事。”苏鸿羲没有看她,只淡淡地说。
“可是那是我亲笔写的呢。”苏楹挑眉。
“爹知道,不过下不为例了。”苏鸿羲警告着,又忍不住续道:“你的字倒是又有长进了。”
苏楹笑了笑,轻声道:“那比之忻英资,如何?”
父亲愣了一下,犹疑地看着她:“你哪听来的?还知道忻英资?”
苏楹脸色微红,道:“是听,听”忽然恍然大悟的看着父亲,朗声道:“啊,对了,是那天邶副使告诉您的,您忘了?”
苏鸿羲打量了她一眼:“比之忻英资?你是女子,自是不能作比。”
“爹见过那个,那个忻忻英资吗?”
“没有。”苏鸿羲摇摇头,“本以为化州隐士,自是又一个不愿出仕的人。”
苏鸿羲叹道,“后来邶文林跟我讲,此人便是忻太傅的儿子,他爹当年辞官归隐,来的就是这化州,一晃数年,我竟忘了。”
“出仕未必好,”苏楹轻声道,“不然他父亲当年怎么会辞去太傅的位置?”
“人各有志,不愿也难以强求。”苏鸿羲说着,勒住了缰绳,“去罢,早些回府。”他嘱咐一句,便目送着她远去了。
苏楹没有再动过只身去化山的念头,她的心思平淡许多,也或许是因为父母的告责,或者是其他,她只是每隔几日骑马去枫江那边看看,偶尔学着那些游客的模样,坐在乌篷船中,看对面歌楼上曳动之舞,客舟中,时而有人与对面歌楼以诗相和,一派烟雨不枉平生之感。
日子过得很快
眼见月亮圆了两回,雨也越下越凉,树上的叶落了一地,绚烂而缤纷。庭院悠悠,却是别有一番景致。
一晃,竟是两月过去了
苏楹又一次地策着马,行在枫江江畔。
秋风吹起衣袍,裹在身上,凉意更加
客舟之中,有人在吹箫,箫声悠长,高远。对面的歌楼上依旧缤纷。筝声,飘飘然,不绝于耳。
枫叶一片片飘落于江面,沉甸甸的浮着,清澈的江水在红枫的覆盖下像极了琥珀,相融着
竹排,客舟,乌篷船,依然停靠在江面,在水清斋之侧,在枫江之畔。
这里徜徉着的,流连着的,不止是有才情的诗人,不止是远方的游子,不止是过往的商旅
或许在此处,游子不思归。
或许在此处,才俊不避世。
或许在此处,丝竹不只为娱人。
水清斋的琴音铮铮然,苏楹坐在竹排之上,清晰可辨,琴音干净而精准,只不知弹琴之人的心绪,是思慕,或是悲秋。
乌篷船内的箫声渐渐与之相和,箫声伤怀,筝声亦不再婉转坐在舟中,有一个时刻,天地间只余箫声。
不知何时,一场大雨竟至,雨丝闪在江面上,只觉江阔云低,飞雁随着西风而至,划过江中。
不知何时,一曲终了。
正是雨丝风片,烟波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