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卉接过小满端来的茶水递给万夫人,道:“这以讹传讹,再加上有些人别有用心地推波助澜,人们就会先入为主地以为小远是真的杀了唐参。即使将来咱们找来人证,也会受到很大的质疑,更有甚者还会认为是咱们仗势欺人,收买证人,伪造证据。真要变成这样,那对小远、对咱们整个国公府,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您说是不是?”嘉卉的声音温和柔软,又是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就让万夫人关心则乱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见婆婆不再激动,嘉卉轻舒了一口气,继续说:“父亲毕竟有公职在身,出入刑部不会太过引人注目。阿依在京城也没什么人认识,打扮得朴素一些,去刑部不会有人注意的。”
万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只能辛苦阿依了。”
阿依淡淡一笑,道:“这不算辛苦。您看有些什么需要带给致远的,我去准备。”
“刑部那种地方,能有些什么好东西?我真是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他搬去!”万夫人没好气地叨唠了一句。
嘉卉抿嘴轻轻一笑,若与战场比起来,刑部的条件可以算是很好了。万夫人从不嫌弃战场的条件,此刻倒嫌弃起刑部的条件来。可见真正让她揪心的,其实并不是生活条件。不过,她还是顺着万夫人的话叮嘱阿依,道:“让谷雨去找一些干净贴身衣物换洗,再带几件行动便利的常服,还有家常的软靴。小远进宫时是穿着公服去的,束手束脚的不舒服。”
万夫人齆着声音补充:“刑部必是薄褥冷被的,再给他带一床驼毛褥子,一床丝绵软被。这天阴沉沉的,明天怕是又要开始下雪,再带几斤银屑炭去。”
阿依答应了一声刚要出去,万夫人又叫住她,道:“吃喝也不敢指望刑部能给什么好的,叫谷雨出去,趁着天福斋还没打烊,赶紧给买两个酱肘花你明天带去。还有百步林的栗子糕、豌豆黄、羊肉蒸饺,都多买一些。小雪,去厨房说一声,叫他们收拾一只鸡,一会儿我亲自过去给小远炖一锅鸡汤。”
嘉卉笑着对阿依说:“明天让谷雨跟着一起去吧,这么些东西你一个人拿不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名不副实的。比如蜗牛不是牛;田鸡不是鸡;鹤顶红并不是仙鹤脑袋上的那片红斑做的;驴打滚也和驴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这样看来,西市的杨树大街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这条街的街名叫杨树,但沿街种的却是一溜的槐树,唯独在街道的最西头有一棵两合抱粗的杨树。
然而,这杨树大街上唯一的一棵杨树,七八年前却被雷劈死了半边。被雷劈断的半副树冠砸下来,把树下的一爿汾酒铺子的房顶砸塌了。酒铺子的老板、掌柜、两个伙计,连同平时极少来铺子、偏偏那天来给老板送饭,被突如其来的雷暴雨困在铺子里的老板媳妇一起,一共五个人全部被埋在了废墟里,死了个干净。
后来虽然衙门派人清理了树冠、收敛了尸体,那间铺子的房东也收拾了被砸塌的屋顶,重新翻修了一下。但商家们都觉得那块地皮不干净、阴气重,好几年都没有人愿意租那间铺子做生意。房东几年收不到租,也觉得晦气,想要把这产业脱手,可惜即便他把价格一压再压,还是无人问津。直到三年前,终于有个外地来的商人冲着这低于周围其它房产近五成的低价,连前面的铺子带后面原本充当仓库和酒窖的院子买下整座产业。
当街坊们都好奇地猜测议论这位不信邪的外地商人会在这间空了几年的凶铺做什么生意、新铺开张时,大家该送些什么贺礼以尽邻居之谊时,新铺子却在一个阴沉的冬日悄无声息地开了张。等到大家看清了店铺的招牌,不禁不约而同地感叹这外地商人真是会挑地方。在这样一座阴气森森的铺子里,大概也只有卖棺材才不会让人觉得不吉利吧。当然,既然人家是卖棺材的,街坊邻居们也不好上门恭贺什么“开张大吉,生意兴隆”。毕竟寿材铺生意好了,就说明城里的人死得多了,这自然是谁也不愿意看见的画面。因此,街坊们在此起彼伏的恍然大悟之后,也就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铺子里去了。
寿材铺位于大街的尽头,加上其商品独特的性质,平时鲜有人光顾。偶尔有人来买棺材,店家也是很周全地从后门出货,经院后的小巷子运出去。避免棺材从别人家的旺铺门前经过让人看着心里膈应。而那个外地来的商人又偏偏是个闷葫芦的性格,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没有生意的时候总是躲在铺子里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而一般人没事也绝不会跑去寿材铺串门闲聊。以至于即使是离寿材铺最近的几家铺子的掌柜伙计们偶尔说起寿材铺的老板,也只能说看见了认识,可不看见时又几乎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这样一来,这间寿材铺在熙来攘往的杨树大街上,竟安静地像是不存在一般。甚至这街上的许多邻居都没有意识到,过了新年就已经是这家寿材铺开张后的第四个年头了。
然而,就好像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名不副实一样,还有很多事情的实质和其所呈现出来的表象都是大相径庭的。比如杨树大街上这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的寿材铺。有谁会想到,从临街的某个不起眼的小巷里有一条暗道,直通棺材铺的地窖。在这个连盛夏时节走进来都会让人觉得后脊梁阴气森森的寿材铺,以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