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的羊汤店,崔濯和殷还羽相对而坐。他们的吃相与周围的贩夫走卒相比实在是文雅得多,以至于有些格格不入。
“我来参加太学之试。”殷还羽卷起袖口,夹了一块羊肉送进嘴里。郭家的羊汤向来是朝歌一绝,炖的是异香扑鼻入口即化。他享受得微微眯起了眼睛,崔濯却是皱了皱眉:“啥?你也要考太学?”
“‘也’?”殷还羽吞下羊肉,打量崔濯一眼,目中颇有惊异之色。
“想到要和你这混蛋同窗,我就觉得未来忽然变得灰暗了。”崔濯悲痛道。
“你也想做术师?”殷还羽却是直接忽略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感兴趣似得挑起了半边眉毛,伸手就要去把崔濯的脉门,“嗯说起来也是,我好像从来没想过你的天赋问题。”
“离我远点!”崔濯一下抱着碗,整个上身都远离了桌面。殷还羽一抓抓了个空,倒也不恼,反而顺手把盘里的馍抄一个在手,微笑道:“现在术师的门槛已经这么低了?”
平心而论,殷还羽生得很好看。与崔濯的俊逸飞扬不同他是那种眉目含笑的多情,昳丽的眼尾上扬,天生便自带三分缱绻,只要微微一勾唇角,就是能酥到人骨子里去的柔情蜜意。但崔濯面对这货是没有半分“柔情蜜意”的,他把碗放回桌上,没好气地说:“怎么啦,就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
殷还羽闻听此言,竟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这句话……很恰当。”
他哪怕一手端碗另一手抄着馍馍,也是崔濯这辈子拍马也追赶不上的俊美fēng_liú:“我就是喜欢放火。”
崔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四下搜寻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可惜人家是正经店铺,又不卖人肉包子,怎么会藏有兵刃?最终他只得将手里筷子一并指向殷还羽,怒道:“来战!”
殷还羽是朱雀一族,用微生霜的话来说,他是个“妖师”,施术的能力刻印在血脉里,生下来就能呼风唤雨——好吧,对他而言大概是放火烧房。所以崔濯的那个俗语用得确实好,殷还羽没有乱说,只是神态太气人了。
“我不和你战。”殷还羽咬一口馍,又舀一勺羊汤,细嚼慢咽地吃下,才神色认真地道,“你可知道,每次的太学之试过后,朝歌城都会出现大批的疯子?”
“疯子?”崔濯一惊。
太学之试的项目有三,先是测试对于天地阴阳的感知,从而找到以符文阵法隐藏的考场入口。进入考场后,场内布置的阵法启动,便会将自己此前半生的所有苦痛都再经历一遍,此为考验韧性。此一关最为凶险,若是心志不够坚定者,往往会陷入疯狂。
而若是这二者都安然度过,最后会进入自己的“心境”,承受来自心境的最大伤害,此为测试灵力之强弱。
“每年都有学子虽然找到了入口,却在重历过往时陷入疯魔。”殷还羽的表情与其说可惜,不如说是幸灾乐祸,“如果你有这一天,我很期待哦。”
崔濯看了看手里的羊肉汤,很想直接把它盖在对方那张杀千刀的脸上。
此獠当诛啊!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殷还羽正色道,“说不定你连门都摸不着。”
崔濯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去抄板凳。
“如果你真的连试场的门都找不着……哎,把凳子放下!冷静!我是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也不必吊死太学这一棵树上!就那位白衣剑仙,不也不是太学门下的么!”
“我还真是谢谢你的安慰了啊!”崔濯咬牙切齿道,“檀上月可是师从沧浪山望日剑宗,本身也是不世出的奇才,十三岁便一夜悟道!我能和她比!”
他们所说的檀上月,乃是五帝城成立以来登天飞升的唯一一位剑仙,还是个女子,因为从来身着白衣,被仰慕者称为“白衣剑仙”。据说她不但剑术卓绝,容貌也是罕有的绝色,佩剑名为“风吹雪”,曾有诗云“匣藏三尺风吹雪,人间一顾檀上月”。不仅仅是指她的剑术,也是盛赞她的美貌。
只可惜这位美人性格极其冷淡,除了剑术,大约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天纵奇才,十三岁观飞雪而悟道,一夜白头;十五岁问道望日峰,拜在首座门下,遍习天下剑术。不久后便寻得神兵“风吹雪”,自创剑修之法,成为望日峰一代剑首。此后她更是携剑入世,挑战天下所有成名剑师,一剑光寒,竟是无人敢撄其锋!
如此名震天下,本应该再接再厉,檀上月却又避世隐居,于风华最盛之际遁入深山修行。一甲子后复出,正值天下动荡,有邪修于洛伽河畔建城,召集一干爪牙,称作第六座帝城,自命为邪帝。或许是自作孽天不佑,这位“邪帝”恰好把自己的城建在了檀上月隐居的山旁。她复出之后二话没说,以一剑摧城,先杀“邪帝”,再斩其坐下十位大祭者,一人一剑,几乎杀得城内是片甲不留、哀鸿遍野。可怜一代“霸业”,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灰飞烟灭。而此后檀上月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距今是两百年。所有人都相信她已经修至极剑之境,飞升剑仙了。
大约因为是女性,又身兼绝世剑客和绝世美人双重看点,檀上月的故事一直是市井说书人最热衷的话题。她一生未婚,但是在说书的故事里俨然拥有无数的蓝颜知己,上至帝王下至某同门师兄弟;而在术师们的口中她则常常是被用来比较的标尺,通用句式是“据说那位白衣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