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业宫的规矩历来让外人摸不清,比如皇上皇后不爱做寿宴,但皇子公主的生辰宴却是要每年挨个办上一轮的。只因大皇子自小体弱多病,便有了办生辰宴冲喜的规矩,大皇子年年办,其他兄弟姊妹自然也不能落下。那些既无外戚撑腰,自己又毫无建树的皇子公主,过生辰不过就是殿内众人热闹一番,只有大皇子跟太子的才不一般。一个由皇后操办,一个有鲁国皇室捧场,气势排场都不算小。
即墨迁对这事不喜不厌,跟鲁国那几个皇子相处得也还好,只是对吃喝一事不甚满意,但若能收到心仪的贺礼便不枉这一晚的枯坐。今年本想在山里躲个清闲,谁知大哥不愿委屈了他,山长水远地也要帮他操办,鲁国那一家子不请也会到,既如此,索性回宫办最后一次,把话说清楚了,日后各不相欠的好。
只是这话怎么说,即墨迁想了十来日也没想好。像是篇怎么也背不熟的功课,眼看着太子傅天亮就要来了,守着更漏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焦灼。那日同田木栖不欢而散,但她的话多少也听了些进去,所谓投鼠忌器,此事事关重大,确实轻率不得。
约定的婚期还有一年多,须得从长计议。至少田木栖已知他的心意,她还算是个洒脱大度的女子,过几日想明白了,自不会再阻拦他。
想通了这一层,即墨迁便不再烦心,热切盼着与暮摇见面。真真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再见,竟有些转不开眼了,便是现下坐在宴席首位,那眼神也时不时地往下扫,看她在同谁说话,喝了几杯酒,吃了些什么,她怎地换了身衣裳?不过她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看来今日这酒选得好,太子喝得很是开怀啊!”
即墨迁猛然回神,见鲁国太子田衡正笑着冲自己举杯,忙提起手中的酒杯,回道:“有朋自远方来,当然不亦乐乎。迁先干为敬。”
田衡长即墨迁十多岁,算是看着他跟木栖长大的,情谊自不比一般,喝了即墨迁敬的酒,转头同珍妃说道:“越来越有太子的担当了。这次见他,个子又蹿了一大截,快跟我齐平了,等明年定是要赶过我的。”
珍妃也笑:“今年是长了不少,去山里待了一个月,回来衣裳鞋袜全小了,这几日我尽顾着给他张罗做新衣,都没好好陪陪木栖,怠慢了。”
“不急,日后她烦你的时候多了。”两人相视一笑,珍妃看了看田木栖,意味深长地对田衡说道:“你瞧木栖今晚没心思吃东西,也没心思说话,小丫头是一直盼着的。”
田衡失笑道:“她啊,打小就盼着,盼了这么些年,该给她一个交代了。”
田木栖本是木然坐在即墨迁身旁,听见这话,蓦地一震,转过头看向田衡,面露惧色:“太子哥哥,别……”
田衡抬手示意她不用担心,珍妃此时举着酒杯站起身,微笑着环顾四周。底下吃喝正欢的众人见状,忙相互递了递眼色,顷刻间鸦雀无声。
“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往年都是我们一帮老辈子给他庆贺,无趣得很,今年就不同了,有了你们这帮同窗,太子也开心不少。我就以手中酒,谢各位远道而来。”说完,珍妃仰头一饮而尽,接着又道:“所谓好事成双,今日有另一桩喜事,连太子都还不知。”
即墨迁疑惑地抬起头,就听见珍妃朗声说道:“我与鲁国太子已定下吉日,明年十月十五太子将与鲁国三公主完婚。此乃两国之兴事,也是……”
“不可!”即墨迁猛地站起身,起得太急,碰翻了面前那杯残酒,他惶惶地瞟了眼暮摇,加重语气道:“不可在那日成婚。”
底下本已有零星掌声响起,被即墨迁这一出吓得又没了声,一半的目光盯着主位四人,另一半伸头探脑地去瞧暮摇。谢元科嘴里的半个燕皮馄饨没衔好,咕噜噜滚了下地,他浑然不察地扭头去看暮摇。沛殊也吓得拿不稳筷子了,在桌下伸手拽了拽暮摇的衣袖,盼着她能说点什么。
暮摇面色如常地吃着一块千层糕,目微垂,意淡然。
珍妃被即墨迁打断了话,微怔,缓缓出声:“为何不可?”
另一头的田木栖忽的扑哧一声笑,款款起身道:“迁哥哥也忒心急了,婚姻大事本就该听命于父母,七月里虽好,可怎样都得等你授位之后再谈成家一事。娘娘给我们选的日子我也找人看过了,确是个百里挑一的上上吉日。”
即墨迁愕然瞪住田木栖,却换来她娇嗔一瞥:“之前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反对,如今什么都定好了,你便是再恼也没法改了。”
珍妃审视地瞧了瞧他俩,含笑点头:“还是木栖更懂事些。我国多年不曾有这样阵势的大婚,太子自然不明白为何如此耗时费力。光是发喜帖,都得要半年之久。提早到明年七月可是万万来不及的。”
田衡也出言解围道:“太子你且放宽心,我三妹早晚得入你家门,她可跑不了。”
珍妃闻言又是一笑,田木栖垂首拿丝帕掩了唇,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底下的见此情形,便有机灵的朗声贺道:“恭喜太子与栖公主喜结良缘!”起初只是寥落地几声,到后来应声者众,竟有了山呼海啸般的气势,众人躬身揖礼齐齐恭贺道:“恭喜太子与栖公主喜结良缘!恭祝二位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谢元科慌乱地跟着旁人躬身作揖,眼风挂着暮摇,说不出一句话。沛殊在他身旁傻愣愣地站着,全然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