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殊帮她梳洗一新,细细端详了良久,心疼道:“脸都瘦了一圈,这趟出门光遭罪了。晚上我让奚公子多加几个菜,给你好好补补。”
暮摇打趣道:“这奚公子对你倒是言听计从啊。”
沛殊蓦地羞红了脸,嘟嘟囔囔的说不出话来。暮摇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愣,正色道:“沛殊,你与那奚公子究竟……”
“他邀我同他一起出海远游。”沛殊噙着笑,小声回道,“他还说自小就认识我了,等了我十五年。”
暮摇怔住了,倒推十五年,那时她跟沛殊还是不到两岁的奶娃娃,这奚就莫非是义父打小就定下来的娃娃亲?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暮摇在脑子里转了半天,抬眼见沛殊仍兀自甜蜜着,不忍拂她的意,只得又问:“你怎么想的?”
沛殊垂下头,潮红渗到了耳朵根:“我对奚公子,算是一见钟情,若是你跟大哥父亲都不反对的话……我想等修行完再跟他走。”
前一刻还姐妹情浓地相依在一起,下一刻却说要跟外人走,暮摇很有些气闷,硬梆梆地回道,“等我跟他谈谈再说。”
晚膳时人都到齐了,看到暮摇,都松了口气。阿布库笑言再不好起来,都快打道回扬州了,这趟金陵算是白来了,从明日起一定要马不停蹄地四处逛逛。公西妙成接话没白来,至少把金陵的退热药吃了个遍。奚就倒是没打趣,只嘱咐沛殊睡前还得再给暮摇喝一次药。暮摇冷眼看着他俩一问一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饭后暮摇追着奚就来到他书房,将门一掩,沉着脸琢磨如何开口。奚就见她半天没动静,却有些着急:“是头还晕着吗?身子没大好何必强撑着起来,再让大夫瞧瞧,换副药吃。”
暮摇讶异地扫了他一眼,不知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源自何处,不过今夜是要谈沛殊之事,别的先不管了。
“奚公子,你与我大哥相熟吗?”
奚就不明就里地看着她,“你大哥是指沛公子?奚某与他无甚交情。”
“难怪,”暮摇冷脸冷笑,“你敢大肆诱拐他妹妹,原是不知他的手段!我不知你跟沛殊说了什么,那些话你可同我义父跟大哥提起过?不管你与将军府有何渊源,背着人家父亲与大哥跟女儿私相约定,绝非君子之为!”
奚就神色怔怔地听暮摇说完这番话,指着窗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又将烛台移到她面前,沉默良久,长叹了口气:“当年马帮主在治我眼疾时,曾拿了两对鲛珠让我选,一对能让我每日有半个时辰如常人那般视物,其余时间则是个真正的瞎子;另一对却是从此皆能视物,只是看不清楚而已。那时我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十多年来从未后悔过,直至到了今日,直至听到你方才的那番话。”
烛火明暗里,奚就半眯着眼,笑意浅浅:“你不知道,你生气时的语气跟娘亲一模一样。我好后悔没选那对鲛珠,哪怕十五年只能让我看清半个时辰也好,这世间若还有什么值得我看的,也只有你了。我想好好看看你,你幼时便似极了娘亲,不知如今是不是更像她了?”
暮摇心中猛跳不止,盯着他移不开眼,口中呐呐道:“马帮主?娘亲?你说的什么……我,我不明白……”
“马帮主是救我的人,”奚就盈盈一笑:“娘亲是你跟我的娘亲。我是你的亲生哥哥。十五年不见了,阿妹。”
又是那双眼睛,映着摇曳烛火,波光流转灿若星芒。暮摇被震得呆住了,许久才渐渐找回声音,“你,你不就是七夕夜宴上,弹琴的那位乐师?《祁连秋夜》?怎么会,怎么会是我,哥哥?我,我不知道,我有哥哥,我不知道,没人,没人跟我说过……”
“阿妹,阿妹!”奚就稳住暮摇,柔声安抚道:“别怕,这些年沛将军不知我的生死,没告诉你也是人之常情。我与你相认并无别的企图,只想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你的血亲,你不是孤零零的一人。”
暮摇深吸了几口气,一抬眼,泪珠簌簌滚下,怎样拭也拭不尽,她只好就着泪光细细打量奚就,看他秀长英气的眉,挺直端正的鼻,和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她吸吸鼻子,挤出个笑,“义父应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才放心让我们来找你。七夕那晚只看到你的眼睛,就觉着分外熟悉,却又不知为何熟悉。看来,我还是记得你的。”
奚就也笑了,似融雪春风般和暖,“幼时在修业宫里,你跟阿狸成日地跟在我身后,像是我肖父,你像母,我这双眼睛与父皇长得极为相似,你记得的应是父皇的眼睛。”
“父皇?”暮摇艰涩开口,这两个字对她而言甚为陌生。
“父皇最疼的孩子就是你,阿妹。”奚就顿了顿,又道,“沛将军对你也很是上心,这名字就取得很好,暮摇,暮春里的摇光星。你从小就是招人疼的孩子,沛将军把你养得很好。”
提到这个,暮摇微微有些脸红,忙将话题一转:“那……你这些年过得可好?为何当年义父只带走了我,你呢?那时你才多大,怎么没跟我一起走?”那声“哥哥”哽在了喉头怎么也叫不出声。
奚就仍带着浅笑,柔声劝道:“我的故事很长,你若想知道,改日我慢慢说给你听。你如今身子还没好利索,且早些回去歇着,见面没几日就病了两次,是我照顾不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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