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幽王生有九子,八位皇子在二十几年前已全部死于非命,九皇子公西宇登基后,下令褫夺八位皇兄所有子嗣封号,勒令其后人改名换姓,违例者杀无赦。现普天之下,还有敢自称姓公西的,唯有前朝的几位公主,和公西宇的血脉。

暮摇被这个答案吓住了,她做过无数种猜测,却独独没想过自己会是黎王的女儿。想了念了十几年的爹,怎会,怎会是公西宇?那自己岂不成了公西妙成的妹妹,大娘的亲侄女?暮摇想起那一日义父突然问她对黎王的看法,还要她谨记黎王是个好人,原来那番话并非一时兴起,这其中竟还有如此渊源。一时间,暮摇脑子里乱作一团,久久不能言语。沛仲见她锁眉深思,正想出言劝解,就听见她蓦然开口:“这些年,我总是做着同一个噩梦,梦中我的爹娘变换着不同的模样,一会是书生与小姐,一会是武将与寡妇,到最后却是无一例外的,将我扔在冰凉的地面,绝尘而去。不管我如何嚎啕大哭,他们都不曾回头看我一眼。义父,你可知我娘是谁?早早命陨在深宫里,比公西妙成的娘亲更不得恩宠吗?”

沛仲的目光划过暮摇的眉眼,那眉眼清丽如画,自带七分懵懂三分轻愁。他无声地笑了,“你娘是我见过的世间最美的女子,也是黎王唯一爱过的人。”

暮摇愈加糊涂了。她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匆匆赶过来的青黛打断了,“将军,二小姐,快去墨竹院看看吧!大公子他,他要离家出走了!”

墨竹院里一片狼藉,书画字帖散落满地,小厮们抬着书箱,衣箱从屋里鱼贯而出,院子一侧的榆树下支了个火盆,沛渊正冷着脸将张张书画投进火盆里。

赶来的沛仲见此情景,不禁拧起双眉斥道:“这是在做什么?”听见将军责问,仆人们纷纷住了手,垂着脑袋不敢答话。沛渊转过身,平静地回道:“回父亲,儿子在清理房间,打算今日搬出将军府。”

沛仲不解,“好好的为何要搬走?”

沛渊扫了眼跟在父亲身后的暮摇,淡道:“儿子不足三月便及弱冠,到了该自立的年纪。”

沛仲见他神情决绝不便细问,只能烦躁地一甩手:“你要搬去哪里?可告知你娘亲?”

沛渊冷哼了声:“这等小事何劳娘亲挂心?”说着又转身自去焚烧书稿。沛仲见状不再发问,沉着脸立在一旁。

暮摇忍不住了,上前轻扯沛渊衣袖,哀求道:“这些都是大哥的得意之作,若不想要,就给我吧,烧掉太可惜了。”沛渊手上停了停,眼望着盆里的火苗低声问:“你为何没阻止他?”

这一声责问极低沉,极苍凉,听得暮摇心中大恸。虽不清楚大哥问的是“他”还是“她”,但这两者都是暮摇无力阻止的。她没法给大哥一个回答,只能默默退开,同义父站在了一起。

两人沉默着,眼睁睁看着仆人将一个个箱子抬出院落,看着沛渊烧掉最后一张画,转身,整了整衣衫,抬脚往院门口走,路过两人身边,微一低头说了句:“父亲,儿子走了。”便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大门。

沛仲的身形动了动,想要追着出去,走了两步后,颓然而止,望着沛渊离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暮摇见状心酸不已,上前扶了扶义父,父女二人愁绪满怀地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哀伤与无助。

沛仲常年在外征战,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一直以来,这个家里的主心骨都是沛渊。他聪慧果敢,进退适度,十几岁便有大将之风,近旁众人皆唯他马首是瞻。暮摇虽怕他,但遇上大情小事,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大哥。义父若是天,那大哥便是头顶的那把十六骨油纸伞,晴时蔽日,阴时挡雨。如今大哥决然离去,依他的性子,这一走,怕是此生也不会再踏入将军府半步,自己即刻又要去观音山修行,下次再见不知得到何年何月了。

暮摇想到还未告知大哥自己要去修行的消息,不由得悲从中来,抓着义父的衣袖哀伤地哭了。沛仲轻搂着她的肩,无声地劝慰着。

院门外的回廊尽头,站着一脸平静的公西芊落,她的目光穿过花园朝着大门口望去。直到那边喧嚣散尽,再无一丝声响,她才转过头,正好看见沛仲领着暮摇从墨竹院出来。沛仲只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便侧过身不再看她。一如嫁给他这二十年来的每一次相遇,莫说问候,是连一个关切的眼神也求不来的。公西芊落收紧了右手,拇指不停地摩挲着中指上的白玉指环。

沉寂了一上午的雨此刻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顺着樟树叶滴落,打在芍药花上,溅进回廊里。长鸢上前一步,在大夫人身后轻声说:“下雨了,夫人还是先回房吧。”公西芊落这才放开手,看了看廊外无尽的雨丝,转身往回走,莲步轻移间,露出右手那枚指环,莹白油润的羊脂白玉上,雕着朵半开的海棠花。天光微敛,雨声缠绵,公西芊落不觉有些失神了。

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阴雨天,黄裳绿裙的女子躲在树下凝望着远方,任雨打湿了额发浸透了衣衫。她耐心而坚韧地等着,这是她最大的本事,也是懂事后过的每一日,不问结果的等。

黄昏时,远方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穿透雨雾疾驰而来。少女的双眸亮了,朝着那骑黑马批胄甲的武将迎了上去。武将翻身下马,递给少女一支含苞的海棠。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

自今意思谁能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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