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一退间,足见书院学子礼法严谨。
只是自承天典后,李明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就连那位同样承天五成的书院院长也须敬他三分,那茅屋中究竟何许人,竟然让他如此谦恭?
随着他的声音,竹门轻响,一个身穿短发年轻人出现在门前,李明连忙再次躬身行礼。
“啊,是小明啊,来来来,快进来坐。”
这为先生看上去也就二十好几,面庞端正,眉宇倒也清秀,只是鼻子有些塌,破坏了五官的轮廓。而且这人眼窝深陷,双眼红肿,目光也是一片浑浊,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人。
听了先生热络的招呼,李明这才缓步跟着他走进茅屋之内。
小屋明暗两间,虽不明亮倒也宽敞,那先生把李明让到竹桌前坐下,取茶壶倒了两杯水,李明又是起身说谢。
“别拘礼嘛,”那位先生坐在竹桌另一端,笑吟吟看着李明,“这一个月来,感觉如何啊?”
李明要站起来回话,却被先生按住,只好端坐前倾着身子,说道:“天翻地覆。”
想起承天典礼前后自己的变化,学院权贵们的前倨后恭,朝廷优渥的封赏,家中父母弟妹的一夜暴富,邻里乡亲敬畏的眼神……那句天翻地覆可谓再贴切不过。
李明再次看向先生,眼中满是敬畏:“学生有今日,先生待我恩同再造。”
世人只道与生俱来人中首,丑小鸭能一飞冲天,只因为他本就是出身不凡的天鹅。但李明心里清楚,自己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学子一步登天,于承天典礼上一鸣惊人,成为地位崇高的天选,全是因为面前这位神秘的先生。
“那本就是上天赐予你的能力,我只是提前唤醒了它,况且……”年轻的先生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微笑,“你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不是么?”
“……”
回想起一个月多前的那一天,在这件茅屋中发生的一切,李明沉默了下来,只是看着对面这年轻人的眼神中,尊敬畏惧之余,却多了几分阴晦的其他意味。
那年轻先生也不在意,只是感兴趣地问道:“我记得书上说,幻宇人承天之后,天能便会觉醒,那你的天能是什么?”
这句话的语气其实很是奇怪,因为这本是幻宇之上人人皆知的常识,但在这位先生口中说出,倒像是从典籍中读来的稀奇事一般,若是换一个人在这里,恐怕就忍不住当面怀疑这人究竟是不是幻宇之人。
但李明早就习惯这位先生这种奇怪的语气与说话方式,沉默半响后,开口答道:“学生的天能是自愈。”
所谓天能,自然就是指上天赋于人们的种种奇妙能力,虽说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人人皆可承天之能,但也唯有承天一成以上的天赋者才能获得那由上天所赐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伟力。
传说中,幻宇上天设天殿于世界中心的天心海中央,又分设九神殿落于幻宇大陆各方,而这十处神坛,便是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一切力量的源泉,世人由此将天能分为十部,典籍所载天能总计三千种,于天殿之前宇世碑上列宿有序。
而水部之中,便有一种天能名为自愈,得此天能者,受创转瞬即愈,若是承天高超者,断肢也可立时重生,五内脏器破碎亦能自行恢复,几近不死不灭之身。
回想起这些记载,那位先生看着李明叹了口气,“那以后你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了。”
“嗯?”李明不解。
“欲为诸神龙象,先做众生马牛。”那先生慨叹一句,不再多说,但李明却是有些明白了。
幻宇各国历朝历代皆有倚重天能者的风气,而在大禹朝,哪怕只是十几岁的平民少年,只要一朝觉醒,便能受封食禄。
这般的重视,自然不仅是因为各朝帝王要向天下宣示自家敬畏天命,更因为他们需要这一股超脱凡俗之上的惊人力量为他们所用。
而力量,自然需要锻炼才能强大,人人皆知的是,天能也是有用进废退一说,所以若是要锻炼这伤而自愈的天能……
李明打了个冷战,这时重新想起典籍上记载的“断肢也可立时重生,五内脏器破碎亦能自行恢复”两句来,竟也有些不寒而栗——若无确切的实验证明,怎会如此具体的描述?
那先生见他被自己吓住,嘴角不易察觉勾了勾,露出几分促狭,而后轻轻敲敲桌子:“我要的东西,你给我带来了吗?”
李明回过神来,连忙从身后书箱里拿出几样东西来双手放在几上。
那却是几张路引文牒之类,还有一份户籍,内册摊开,显见是新做的,也不知真假,那皮革纸上烫金印着一行大字:
大禹汀州府,商宇。
那位先生拿起那户籍细看了一看,忽地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商宇啊商宇!如今看来,你倒真是一个大禹人了。”
李明听出先生话中有些萧索意味,却也不敢应声,只是心里再次泛起那个疑问:“先生,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