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少年时代,她就见证了他的孤独。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孤独的,但人不会因为一直处于孤独中,就会习惯了孤独。相反,很多人只是习惯了独处,内心深处却是很畏惧孤独的。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很多,包括朱信之。
经过这么几年的敲打和琢磨,她也算慢慢摸到了一点朱信之的心思。
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大概,自己就是他那段灰白岁月的见证者,他无从喜欢。
思及此,裴谢堂就再也不去提从前。
她努力的做好眼前,只要一回来,就不会让朱信之独自一个人待着。他在朝中为官,按理来说,忙着结交淮安王爷的人一大堆。可朱信之却没什么朋友,他这个人不会分辨真心和善恶,她总担心他被人骗了,于是,精挑细选,帮他找了几个可以结交的人。怕他不肯走出,还特意用了点阴谋阳谋,这才让他跟旁人搭上了线。这几人,如今个个身居高位,也算她功劳一件。
时间是很快的。
一转眼就到了宣庆二十一年。
距离她说要嫁朱信之,已经过去的四年。四年的时间,他不冷不淡,高兴的时候,会主动邀约她吃饭野游,不高兴的时候,便是板着一张脸,写着生人勿进的模样。
这一年,裴拥俊去世了。
她做了泰安王府的主人,成了泰安郡主。
裴拥俊出殡那一日,宣庆帝亲自出宫,带着文武百官前来送别东陆的脊梁,他站在宣庆帝身后,她抬起眼来时,瞧见他满是心疼的眼神。她笑了笑,裴家女儿不哭,她哪怕挺着无限的悲伤,也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在满街送别的百姓身前崩溃或是倒下。但在扶灵的时候,她的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就是那一下,朱信之越众而出,扶住了她的手肘。
他很快缩回手,就好像在做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
可那么多双眼睛,她的异样,唯独只有他发现。
要她相信这都是无心的,怎么可能?
那一扶,她终于是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过去,裴拥俊无数次的问过她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陪伴左右,也就是那一刻,裴谢堂找到了答案。
她想要的,就是在她需要依靠的时候,能给她一个支撑的人。
而他给的支撑,其实并不止那混若无事的一扶。
还有很多。
她初初掌管泰安王府,手掌寒铜军,多年军中历练,看起来是手到擒来,可那背后煎熬了多少心血,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成为一军主帅的前两个月,她几乎没怎么睡过。方方面面的事情太多,她要熬到夜半天明才能处理完。她天生聪颖,但总敌不过世事无常。裴拥俊一死,北魏当即卷土重来,她虽料到,临到事前,仍旧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就在那时候去过一次西北。
用的,是押送粮草的名义。
他在这几年迅速成长,已经成为处理政务上的一把好手。她忙着打仗,他就帮着调整了一番军务。军中很快上下一心,他保证了她后方的安稳,待她重创北魏,有了喘息的时间后,才从西北从容离开。
她送别他,在箕陵城外的黄土坡上,她站在马车外,他坐在马车里,她脚尖搓着黄土问:“信之,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何要做这些?”
“职责所在,你不用想太多。”他答。
她低笑:“但我觉得不是。”
他闷声,隔了片刻才吩咐车夫启程。
跟以往每一次说起这件事都没不同,可不知为什么,裴谢堂的心中却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裴拥俊的离世,伤心的不止是裴谢堂一个,府中还有身怀六甲的美姨,那是个水一样柔软的女子,唯有她才能抚慰。她在西北打仗,最担心的也就是美姨,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就会追随裴拥俊而去,届时,她还真不知会不会发疯。
然而,处理完一切回到京中,美姨挺着九个月的肚子笑着对她说:“娩耳回来了,我心里总算踏实起来。你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王爷总让我别担心,可我这心哪里能放得下?”
她才知道,原来,都是朱信之在帮她照看泰安王府。
回京第一夜,她提着酒壶去了淮安王府。
朱信之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最后,被她灌得人事不省。她是存了心想要拿下这个人,打算生米煮成熟饭,让他退无可退。
他却没让她如愿。
原因无他,酒喝太多,他石更不起来。
于是只能作罢。
她脱了衣服躺在他身边,朱信之的酒量见长,他喝醉了,她自然也喝了不少,她醉醺醺的问:“信之,你又不喜欢我,为何要对我好?你知不知道,这天下多的是想让我死的人,你这样护我,会有人将你当成眼中钉的。”
他迷糊不清的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她笑:“那你娶我。”
“我不能娶你。”他回。
她推他:“为什么?”
他却已经不搭理她了,翻了个身睡熟。
裴谢堂发了一会儿呆,便也很快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他已不在,她只能灰溜溜的回府。
这之后,就是宣庆二十一年的宫宴。
她敏锐的觉察到朝中风向的变化,已不再明里暗里的护着他,但她又不知不觉中招惹到了新的敌人。她在京城的眼线告诉她,有人总想方设法的毁坏她的后方,这人手段高明,她的探子查不出线索,让她小心提防,她一笑置之,有朱信之在,她定然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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