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丘朝着蔺言念施了一礼就退了出去,留着岳行枚坐在那里有一些不可置信地瞪着那个乡愿,印象里过去的蔺言念可不是这种……小人。
“师兄,您是故意……”
“阿噤,世道变了。”
蔺言念话不多说,只留下一句给岳行枚自己体味,随便吩咐了个人给岳行枚使唤,自己摇着扇子往楼上去了。
对于岳行枚来说,眼下事情这般发展既在预计里,却又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原本以为琊岭人蛮横,会自诩江湖人氏对自己这个朝廷来的爱答不理或者甩甩脸子。自己本想唱一出先礼后兵,再串一出不计前嫌,先好言几句,再按照江湖规矩走几趟拳脚,待打压住对方把气势占足了就自然就好说话。可惜对方是个彬彬有礼的女子,伸手又不能打笑脸人。
其实今日岳行枚倒霉竟倒霉在蔺言念身上了,蔺言念早就知道岳行枚这样直眉瞪眼地来找人会被噎住,却也不提醒他。岳行枚则想着蔺言念都没有多说什么,应该就不会有别的问题。两下撞在了一起,状元郎才丢了个人。其实蔺言念完全没有拉偏手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起了逗趣的心思,想要看看岳行枚的热闹。
过去师父在时岳行枚还小,来岭上时是一种规矩,如今物是人非,琊岭早是削禄关十个小混蛋的天地了。再说这个岳噤小自己十几岁,自幼文武两路皆表现脱俗,不论到哪里人都能受同辈敬佩、前辈喜欢。蔺言念虽然自幼和气不争,可是认识岳行枚的时候正是性子里带些倔强的时候,听见了自家师父夸奖旁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甘。再加上这些年损福关上的氛围早不同于老师父掌门的时候,蔺言念的性子多少也发生了些改变,今日他难得看见潇洒坦荡的岳噤吃了女子的瘪,一时只觉得心情舒畅愉悦,竟然哼起了这些年关上伎子们常唱的一首《晚待芳》。
留在原地的岳行枚呼了口气,叫蔺言念留下的那人带着自己在外走一走。
十里街此时养眼得很,各家门前都搭了台子,台上的娘子相公格外好看。岳行枚对风月中事一直没什么兴趣,一走一过地看着,心里默记各处的街景地貌。岳行枚边走边向为自己引路那人探听关上的事情,那人问什么答什么,却是多一句也不肯说。
逛完了十里街,岳行枚又跟着向导下了燕婉谷,谷中已是开到荼蘼,压轴的花魁们引得游人中频频传出长呼。岳行枚向台上望去,心觉这些人到还真是都不同凡响,个个气质风度不可方物,非是寻常的烟花,不由得眼中一时看不进别是的。就在这时,岳行枚耳边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乱花穿眼留哂笑,如何燕婉谷中人?公子看归看,可不要入了迷,损了福。”
岳行枚耳听见女子吟诗才回过神来,转头迎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瞳仁中寒潭凝波,深邃幽远。女子在朝着他笑,可是眼睛里却氤氲着悲情,好像随时会流下泪来。岳行枚心里一悸,借着行礼把目光转了开。
“这是魏先生警戒弟子们时作的诗,一般不会念给恩客,不过你不是来问道的。”
岳行枚不想多生事端,正想打个马虎眼说自己就是来问道的,可是又怕这姑娘拉他的生意,一时正进退维谷,那女子却开口了。
“你是岳行枚,南荣皇帝钦点的文武状元。”
“姑娘竟认得岳某。”
“损福关的姑娘指的是有牌子的伎子,没牌子的不配叫姑娘,不是伎子的不能叫姑娘。凤俦是风月中人,但主的是风月雅物,岳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唤凤俦一声师傅。”
岳行枚微微一挑眉,凤俦笑了笑。
“当然不是那种需要您纳头叩拜的师父。”凤俦以广袖掩面,岳行枚就听耳边传来一阵空灵的唱腔,心中突突地跟着颤,竟然似传语入音一般堪堪就浮出了“师傅”二字,不由得大惊。
“当然,您也可以唤我的名字。”凤俦继续说道,“岳大人是为了案子来的吗?”
“正是,姑娘……凤俦师傅如何得知?”
“损福关上没有什么瞒得过魏先生。”
“这损福关上的人说起话来都要迎合着这位先生吗?”
“岳大人似乎对风月中人隐有微词。”
“凤俦师傅过虑。”
“岳大人,您是一定要来损福关上找您想要的答案吗?”
“凤俦师傅莫非也有意阻止?”
“大人为何说‘也’?这损福关上鲜少会说拒绝,难道有谁阻止了您?”
岳行枚被问得一愣,他心中一转——倒是真的没有人阻止过自己,但是自己就是觉得损福关里的这趟路一直不大好走。看起来条条通达,却总觉得被处处使绊。
正待他想时,岳行枚却见凤俦眼睛似不经意地一游移,动作甚小,若非自己练习过察言观色难以发现,不由得心中疑窦骤生——这人对自己的身份目的格外熟悉,又突然与自己说了这样多的话,究竟为了什么?
待顺着凤俦的眼神望过去,发现一人在他回头后惊忙地掩面回身远遁,岳行枚立刻抛下凤俦追上前去,几个起落就上了乾凌山。凤俦远远地看着岳行枚远去的身影,将头纱向下拉了拉掩住了眼睛。
燕婉谷花意阑珊,可游人却方兴未艾。
岳行枚追着那人上了乾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