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毫不停歇,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到了觐州。
我掀开车帘,打量着熟悉的街道。四月的清晨还夹杂着些浓重的湿意,夹道边的小摊却已经摆了出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吆喝,这是新的一天。
车夫熟练的穿街走巷,拐到了文府门前。
我下了车,径直走进以前的闺阁。
房中跟我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灰尘。
丫头说,我爹每天都会遣人过来打扫。
我放下东西,稍作整理,便要去爹的书房找他。
丫头梦儿提醒我说,老爷还在衙门。
我这才回想起来,往日这个时辰里,爹爹也该是在衙门办差。
梦儿帮我备好热水,我褪去一身衣物,将整个人浸入水中,只露出脑袋和肩膀。
我问梦儿:“听说爹爹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梦儿一边替我把水淋在肩膀上,一边回道:“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现下已经好了,只是听老爷身边的人说,老爷夜里还有些咳,怕是不曾大好。”
我了然的唔了一声,心里念叨着在家里的这些日子,要好好的替爹爹调养身体。
洗浴过后,换上舒适的衣服,我躺在塌上小憩一会儿。
只觉小睡了片刻,梦儿便轻声叫醒了我,说是午时了,老爷从衙门回来了。
我猛然惊醒,极快的理好衣襟,并让梦儿帮我挽好一个髻。
拐过长廊,穿过月亮门,便是爹爹的住所。
站在爹猓我的心里不无忐忑。
仿佛是近乡情怯似的,往日在家里还同他时时争吵,分开一年之后再见,竟会这样紧张。
我正要屈指叩门,却听门内传出一个声音:“进来吧,丫头。”
我轻轻的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他的头发似乎比往日里添了些风霜,身上仍然穿着那件往日里他常传的蓝缎衫子。
我的眼睛有些湿热,上前几步深深的跪了下去,叩首道:“爹爹,不孝女儿回来了。”
手臂被人扶起,抬首时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一面扶我,一面道:“回来这样大的喜事,做什么要同爹爹这样生分,此去燕京,你倒变了许多。”
我一手揩泪,瓮声道:“那是女儿长大了。”
我拉他坐下,自己则坐在他身边。
他拍了拍我的手,叹息道:“若你一辈子呆在觐州,便是一辈子都像个小孩子也无妨,总归有爹护着你。可在燕京不一样,在燕京,靠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我点头道:“女儿晓得。”
他细细地打量着我,思索道:“似是长高了?也瘦了。”
我站起身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儿:“爹爹怎的这么好的眼力,我竟不知自己长高了。”
他爽朗一笑,指着我身上的衣裳道:“下去让梦儿找裁缝来做几身衣裳,你身上的都短了,不适合穿了。”
我高兴的坐了下来,笑眯眯道:“谢谢爹爹。”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问起大哥的近况。
我想了想,笑道:“爹爹不必担心,大哥最是聪慧,也不曾加入朝中党派,必然安全。”
他轻声道:“中庸之道,方是至理。你在宫中,也要记得爹爹的这句话。”
提起宫中,我突然想起皇后被废之事,也不知等我回去时后宫是个什么情形。
我把玩着肩上一缕头发道:“爹爹你不晓得,霍荆逼宫罪诛九族,皇后也被废了……”
他转头看着窗外的天,目光不晓得落在了那片漂浮的云上,轻声道:“意料中事。”
“嗯……?”我不解。
他回过头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身来,朝我道:“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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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觐州的特色小炒撑得我肚子浑圆。
我硬是吃了个心满意足才放下筷子。
爹爹问我,可有去过娘的坟头。
我有些惭愧,在燕京一年,我只去过一次,还是刚到燕京的那两天去的。
他放下碗筷,拿起一旁的帕子揩了揩嘴,惋惜道:“不知你娘坟头是什么样子,可有荒草,我都十多年没去过了。”
我忙道:“大哥把娘的坟头照料的很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娘坟头祭拜,爹爹莫要担心。”
他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用完午膳,爹爹仍旧去了衙门。
一人在府中,我坐不住,便让梦儿备了些祭品,挽着篮子去了城郊的钟翠山。
钟翠山上的一个小山坡上,躺着顾子衿。
梦儿坚持要跟我一同去,我便让她呆在山下等我,自己挽着篮子沿着蜿蜒的小路爬上钟翠山。
去年我便是在这个向阳的小山坡上,眼睁睁的看着顾子衿的被装在冷冰冰的棺材里,埋进幽深黑暗的泥土中。
看着坟头比人还高的荒草,我的心里揪痛。
跪坐在他的坟前,我把篮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祭品摆好。
我开始一点一点的清理他坟头的荒草。
我没带匕首,便取下头上的簪子,一点一点的刨。
先是粗壮的大草,后是才长出的小草。
直到胳膊累的酸疼,抬都抬不起来。
我一屁股坐在他的坟前,模糊的眼前浮现出他往日里坐在院中垂头念书的模样。
我突然哭了起来,眼睛里的泪像流不完一样。
“子衿……我回来了。”我抽噎着说:“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里,你孤独么?”
没人回答我,面前只有一座荒冢。
我心里大疼,揪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