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媳妇就高声叫着“妈,有人找你。”并把两人让进屋。
出来了一位四十左右的妇人,时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见到刘萧红,很是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哪见过的了。还是刘萧红提醒她,她才想起的。
翠芝环顾四周,屋里摆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这在农村是不多见的。墙上挂着一幅黑白照片,一个小眼睛的中年男人,那肯定是老牛了。几年过去,只能在照片里见到他了。
刘萧红刻意地避着提起老牛,她对老牛老婆说,这次来,是陪这位年轻的专家来调查古床的,希望能听她讲讲古床。
老牛老婆想了想,说她嫁到老牛家,古床就是婚床。那时她还嫌弃床太旧,对老牛抱怨过。但这床非常结实,睡起来也舒适,经常能做美梦,就喜欢上了。后来老牛自己嫌床古旧,跟不上时代,就换了席梦思,把这古床扔到了一边。她舍不得,为这事还和老牛吵过,可他不听。有一段日子,他睡他的席梦思,她睡她的古床。
刘萧红问她这床是不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她说没觉得什么奇异的,就是睡觉香,做梦美,有时美梦还能成真。刘萧红笑了,做的美梦都能成真,那还不奇异吗她说起来轻描淡写的。
这时她的脸色阴沉下来,她说其实做的不全是美梦,还有噩梦。有一次梦到老牛出车祸了,全身是血,怎么抢救都不行。就是因为这个梦,她才答应老牛把床卖了的。这床睡起来舒服她一直不肯卖。
卖了也没用,老牛终还是出车祸死了。
她说自从卖了古床后,就睡不好觉,这床好像有魂魄似的,通灵,没有它,她丢了什么东西一样。但既然卖了,得了六万元钱,不好反悔。
她问刘萧红这床在哪了,没什么损伤吧。
刘萧红让她放心,好着呢,这次来就是想弄清它的历史,好地保护它。
她说什么叫历史。
翠芝插话道,就是想知道它的过去。
她说这床是老牛祖上传下来的,已经有几代人了,没听说过它有什么特别的来头。刘萧红问她儿子在家吗,她说出去打工了,家里只有她们婆媳两人。
就这样空手而吗翠芝老大的不愿。
她问老牛老婆,老牛有没有兄弟。得到的复是亲兄弟没有,堂兄弟倒有一个。
她们就来到老牛的堂兄弟家。这堂兄弟六十了,做小生意,与老牛一样长着一双小眼睛,透着狡黠。听说了她们的来意,他若有所思,吞吞吐吐的说“对于这张古床,小时候听大人说起过一些典故。”
这下翠芝来了精神,眼睛发光,急切地问他“到底是什么典故”
他不说话了,眼睛看着地面。
刘萧红看出来,他要钱。这也算是信息费吧。
翠芝从包里拿出三百元钱给他。
他才说“听说这床是祖上从一对修道的夫妇手中购得的。这对夫妇出自官宦世家,丈夫考取了功名,做了几年官后,就厌倦了官场,家专心修道。夫人也是读过书,知书达理的,见丈夫修道,她也跟着修道。这床就是他们为了修道而发明建造的。”
“这床是道士所造”刘萧红听说后极为不信,床上画得明明是牡丹亭的内容,怎么可能是道士所为呢而且,道士修真,求得道成仙,为何要造床呢难道床能帮助道家修行她觉得这堂兄弟完全是胡说八道,就是想骗钱。
翠芝把他的话当成重要发现,录了音,作了记录。刘萧红对她说“这怎么可能是道士所造呢别听他的。”她说“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就当作一条线索吧。我记得老师说过,在学术研究中,谎言也是一种线索。怕就怕什么线索都没有。”她这么说,刘萧红只好随她了。
两人到市城时,天色已晚,翠芝要请刘萧红吃饭,她拒绝了,说家中还有事。翠芝执意要请,说跑来跑去够辛苦的,要不把春水也叫来。刘萧红听说春水也来,心动了,这个人她还是想见的。翠芝就打春水的电话,报告一天的调查情况,说他的朋友刘老师在这里,帮忙了一天,得请人家吃顿饭,让他过来。春水正在市里开会,忙得很,哪能赶来,就说下次吧,他做东请刘老师。这时恰好刘萧红老公打电话来找她有事,饭就没有吃成,翠芝千恩万谢地与她告别了。
有了研究古床这个课题,翠芝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城管局办公室做的都是些事务性的工作,迎来送往,看上去很热闹,实际上毫无意义。当然,这床是春水的,她喜欢的男人拥有的东西。也许通过研究古床,能找到进入他心扉的钥匙。
她到单位请了长假。领导对她很宽容,爽地批准了她。她与春水局长非同一般的关系,大家都有所耳闻的。
要想搞研究,就必须有一个资料齐全的图书馆,这在小市城,根本无法满足。她必须去省城,跑图书馆,查资料,问专家。
她在家中等春水来,与他道别。有了他家的钥匙,可以自由地进出他家,却很少能遇上他。他总是早出晚归,甚至大段时间的出差。她明显地觉察到,他瘦了,经常挂着疲倦的笑容,这时候,就想为他做什么,可又能做什么呢
有时,她想睡在那张古床上,等待他,无论多晚。可她不能这样。他父母都开始操办春水与她的婚事了,他却不答应,那么就算能等到他来,也会是一个难堪的结局。把命运交给时间吧。
她要去省城了,为了春水的古床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