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了大师吃着朱五从小孩手上换来的那碗馍馍，他也吃得很放心，只不过出家人一向讲究细嚼慢咽，朱五一碗全都下了肚，他才吃了两口。
朱五笑道：“照这样走法，天亮以前，就可以赶到少林寺了。”
无了大师面上也露出一丝宽慰之色，道：“这两天寺里必有弟子接应，只要……”
他语声突然停顿，身体竟颤抖起来，连手里端着的一碗馍馍都拿不稳了，馍馍自碗里掉在马车上。
朱五变色道：“大师你……你莫非也……”
突听一声响，碗已被无了大师捏碎。
朱五大骇道：“这碗馍馍里难道也有毒？”
无了大师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无语。
朱五一把揪住万流殊的衣襟，嗄声道：“你看看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也……”
他也骤然顿住语声，因为这句话已用不着再问了。
万流殊叹了口气道：“我虽然一向都很讨厌你，却也不愿看着你死。”
朱五面如死灰，全身发抖，狠狠的瞪着万流殊，眼珠都快凸了出来，过了半晌，忽然狞笑道：“你不愿看着我死，我却要看着你死！我早就该杀了你的！”
万流殊道：“你现在杀我不嫌太迟了么？”
朱五咬牙道：“不错，我现在要杀你的确已迟了，但还不太迟了。”
他的手已扼住了万流殊的脖子。
阿锋已经站了起来。
他脸色还是很难看，但身体却已能站得笔直。
阿锋在屋里缓缓走了两圈，忽然道：“你看他能不能平安到达少林寺？”
王慧音嘟着嘴道：“你倒真是三句不离本行，说来说去只知道他，你为什么不说说我，不说说你自己。”
阿锋静静地望着她，缓缓道：“你看他能不能平安到达少林寺？”
无论王慧音说什么，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王慧音扑哧一笑，道：“你呀！我拿你这人真是没办法。她拉着阿锋坐下，柔声道：“但你只管放心，他现在说不定已坐在无尘大师的房里喝茶了，少林寺的茶一向很有名。”
阿锋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居然也笑了笑，道：“据我所知，他就算被人扼住脖子，也绝不肯喝茶的。”
万流殊已喘不过气来。
朱五自己的面色也越来越可怕，几乎也已喘不过气来。但他一双青筋暴露的手却死也不肯放松。
万流殊只觉眼前渐渐发黑，朱五的一张脸似已渐渐变得很遥远，他知道死已距离他渐渐近了。
在这生死关头之间，他本来以为会想起很多事，因为他听说一个人临死前总会忽然想起很多事来。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既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很好笑，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因为他从来也未想到居然会和朱五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纵然在黄泉路上，朱五也是个不错的好旅伴。
只听朱五嘶声道：“万流殊，你好长的气，你为何还不死？”
万流殊本来想说：“我还在等着你先死哩！”
可是现在他非但说不出话，连气都透不出来了，只觉朱五的语声似也变得很遥远，就仿佛是自地狱边缘传来的。
突然间，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惊呼，呼声似也很遥远，但听来又仿佛是朱五发出来的。
接着，他就觉得胸口顿时开朗，眼前渐渐明亮。
于是他看了看朱五。
朱五已倒在对面的车座上，头歪到一边，软软的垂了下来，只有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似乎仍在狠狠的瞪着万流殊。
再看无了大师正在喘息着，显然刚用过内力。
万流殊望着他，过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是你救了我？”
无了大师没有回答这句话，却解开了他的穴道，低声道：“趁偏坡窑主还没有来，你快逃命去吧。”
万流殊非但没有走，甚至连动都没有动，问道：“你为何要救我？你已知道我不是掏心大盗？”
无了道：“出家人临死前不愿多造冤孽，无论你是不是掏心大盗，都快走吧，等偏坡窑主一来，你再想逃就迟了。”
万流殊凝视着他已发黑的脸，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多谢你的好意，只可惜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逃命。”
无了着急道：“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你体力未恢复，也万万不是偏坡窑主的对手，只要他一来，你就……”
忽听拉车的马一声惊嘶，赶车的一声惨呼，车斜斜冲了出去，轰的撞上了道旁的枯树。
无了撞在了车壁上，嘶声道：“你为何还不走？难道想救我？”
万流殊淡淡说道：“你能救我，我为何不能救你？”
无了道：“可是我已离死不远，迟早总是一死。”
万流殊道：“你现在不是还没有死，是么？”
他不再说话，却自朱五身上中取出了一把剑，一把很轻，很薄的剑。
万流殊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
车厢已倾倒，车轮仍在不停的滚动着，发出一阵阵单调的声音，在这荒凉的黑夜里听来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万流殊喃喃道：“这车轴该加油了……”
此时此刻，他居然还会想起车轴该不该加油，无了大师越来越觉得这人奇怪得不可思议。
他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
这时万流殊已扶着他出了车厢，山里寒风刺骨，寒风猛然吹在他们的脸上，那感觉就好像刀割一样。
无了道：“你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