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小姐的院中。
一个甫留了头的小丫头站在游廊下探头探脑,分明有事要回禀,却想起府中前几日发生的争执,迟迟不敢出声。东厢房里出来个方脸细眼的中年妇人,悄没声地走过去一把揪住小丫头右边耳朵,喝道:“在小姐门前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是想偷奸耍滑还是想偷东西?”
那冷不丁被扯得皮肉生疼的小丫头,回头看清了人,将一句骂声咽回喉咙,只敢好声好气地讨饶:“曹妈妈,求您老松松手,是老爷叫我来的!”
曹妈妈是韩大小姐院子里的掌事,丈夫是韩大老爷跟前最得用的长随,是以这小丫头虽是别处当差的,曹妈妈教训起来也丝毫不手软。
“老爷出门前特意吩咐,说今日天气晴好,让咱们小姐带张姑娘去园子里逛一逛。”小丫头疼得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口里忙不迭解释:“但是小姐前几日才为那事儿和老爷闹了一场……”
小丫头说的这事儿,韩府可谓无人不知。
小丫头口中的张姑娘是韩大老爷救命恩人的女儿,两个月前张姑娘守满父孝,韩大老爷感念张父的救命之恩,又怜张姑娘孤苦无依,便将张姑娘接进了韩府,一应用度比着韩家大小姐韩清澜,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天之前,韩大老爷索性向韩老夫人提出要将张姑娘认作女儿,老夫人还未发声,家里嫡小姐韩清澜头一个就急了,当场出言顶撞,父女两个大吵一场之后,韩大老爷气得当场将女儿禁足。
韩清澜不肯向父亲服软,在自个儿院子里整日板着脸,动辄大发脾气,这几日下人们很不好过,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毛了这位主子。
“罢了,你。”曹妈妈自然知道这些缘故,听完小丫头的话松开手,皱眉片刻,堆起个笑脸往韩清澜屋子里走去。
小丫头得了饶,即刻揉着被扯痛的那只耳朵出了院子,走两步发现耳朵眼里扎着的银丁香没了,心知是曹妈妈顺走的,不敢回去讨要,只能对着地上呸两声。
屋子里的韩清澜睁开双眼,拿开面上放着的书本。映入眼帘的是草木葱茏的小院,院子里有一株木棉花树,这棵树是亡母韩夫人生前所植,鲜艳的花朵挂满枝头,蔚然红霞里蕴藏着蓬勃的生机。
纷繁往事历历在目,前世今生,已阔别多年。韩清澜重生已经有两天,神思早已清明。
结合前世的记忆,韩清澜梳理了眼下的状况——她今年十三岁,她命中最大的劫数,扶云居里那位“张姑娘”,也就是后来的韩清茹,已经按着和前世一样的路子进了府。而她的父亲韩大老爷,此时正谋划着将韩清茹收为养女,并且挂到她四年前去世的、出身名门的母亲名下,从此韩清茹将一跃成为韩府大房的第二个嫡小姐。
“小姐,您怎么在这个时辰睡着了?”曹妈妈进屋,沏一碗茶水放到韩清澜面前,“您喝点茶,醒醒神,老爷传话今日天气好,让您去园子里逛逛。”
韩清澜的母亲生前指定了陪嫁的管事娘子掌管女儿院子里的事务,那原本是个极稳妥可靠的妇人,却在主母去世一年之后被人检举监守自盗,偷拿了韩家不少值钱物件儿,当时人证物证俱全,丝毫没有辩驳的余地。韩大老爷看在亡妻的面子上并未报官,只将其赶出韩府,在这之后曹妈妈就接掌了韩清澜院子里的事务。
曹妈妈的嗓子有点粗,喜欢刻意放软了说话,在韩清澜面前总是慈爱和善,关怀备至,所以韩清澜从前很亲近她。
韩清澜将方才院子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接过茶杯,低低笑了一声,她爹竟然还是和前世一样天真,妄想着她能和那一位“张姑娘”姐妹情深呢。
曹妈妈不知韩清澜这一声笑是什么意思,想着要怎么把话抛出来,眼睛瞥到旁边小几上的帕子,立马找到了现成的说头,“小姐,您看这帕子上的花儿绣得鲜灵灵的,就跟园子里刚摘下来的一样。这些细致的绣活儿最是熬人,也不知张姑娘费了多少功夫。”
三张帕子并一双绣鞋,针脚细密,花样繁复精致,韩清澜心中一哂,前世未经世事,着实是有些感动的。
“老爷好不容易解了您的禁足令,您可千万别拂了老爷的意。”曹妈妈觑着韩清澜脸上似乎有笑意,遂又进一步:“奴婢听我家那口子说,为着小姐被禁足的事儿,张姑娘求了老爷好几回,老爷才松了口的,您不如就带张姑娘一同逛逛。”
韩清澜知道求情这话不虚,只不过却并非出于好意。那位张姑娘,也就是韩清茹,不过是摸准了韩大老爷和韩清澜都是性骄心软的人。在韩大老爷面前说情,既可以博一份善解人意的好感,又能让韩清澜心软内疚。
“咱们小姐一大早起来就挑了几样贵重的首饰给张姑娘送过去,张姑娘不过回了两张帕子,倒被曹妈妈夸到天上去了。再说了,老爷解了咱们小姐的禁足令自然是因为和小姐父女情深,何需旁人求情。”外间进来个着葱绿比甲的丫头,十七八的模样,笑得娇俏讨喜,嘴里却不饶人:“曹妈妈莫不是收了张姑娘的短儿,这一大早地变着法儿地帮她卖好。”
不过是句刻薄了些的玩笑话,曹妈妈却气极了,向韩清澜叫屈:“小姐,奴婢……”
韩清澜端着茶杯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这位能干的掌事,上辈子也是一样,从韩清茹进府开始,曹妈妈就时常为她说好话。还没进府就笼络到了她这清荷院的掌事,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