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仁堂的掌柜名叫宁裕,也算夏侯衡身边的老伙计了。
当年追随夏侯氏入京,如今也颇得东家真传,情绪一向不外露。
但这时听得外面的声音,他也终于阴沉了脸色,叫来一名伙计,“是何人在门口闹事?”
伙计怯怯地看了一眼淡定饮茶的曲公公,又看了看冷着脸的赫成瑾,强自镇定地道:“门外有母女俩,抬着尸体哭喊说咱们治死了人……”
宁裕皱眉。
无论是开药铺、开医馆,闹事虽不常有,也总会不时遇上几个。
但凡经过调解,基本上都是误会的,随后也就罢了,从未有损宝仁堂的声誉。
然而今日,先是御药局来人,接着又有携尸闹事……
他在药铺一行做了近十年,可不会天真到相信这是巧合。
宁裕沉吟片刻,忽然见西陵毓和商梦桐站在一边——后者甚至还捧着药屉傻站着——心里不禁一惊,怎么就把这些娇客给牵扯进来了?
伙计低声道:“掌柜的,咱们怎么办呢?”
宁裕轻轻一掌拍在他肩头,“先把三姑娘她们送回去,等东家到了,这儿由咱们解决。”
被这话却正在喝茶的曲公公听了个正着,放下茶杯抬起头,“嗯?贵府的三姑娘也在这?”
宁裕心里“咯噔”一下。
乖乖,员外爷的三姑娘自从病愈后还真是事故不断,怎么连宫里的贵人都惦记上了?
他下意识地往西陵毓的方向看去,又猛地回神,后知后觉地马上转开视线。
但为时已晚——曲公公早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见到不远处的两个少女。
第一眼先看到捧着药屉满脸茫然的商梦桐,曲公公眉头一皱,颇为嫌恶地别过脸,却又霎时眼前一亮。
至少和那个丑丫头一比,旁边这个小丫头看着赏心悦目多了,也精明得多,想来就是那位夏侯三姑娘了。
难怪……那位一直都惦记着呢。
曲公公打量着西陵毓,笑着连连点头,“好,模样生得真好,果然是个妙人儿。”
西陵毓抬头,冷冷地盯着这个御药局的内侍,袖中拳头已经捏紧。
相似的话,她倒是听当初那位传旨的内侍也说过。
那时若非哥哥拦着,她早就当场翻脸了!
彼时光远帝下旨赐婚,她刚刚率兵百里奔袭,强攻上屏隆岛,斩敌军大将藤氏一众,单单她一人便斩首敌军数十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可这瞎了眼的内侍,偏只看到她的脸?
她打胜仗难道靠的是脸吗?
前朝名将们如兰陵王、狄青,又何曾是靠他们的脸孔争得赫赫战功?
“曲公公,今儿这里人多手杂,仔细伤着您了,不如您老这就移驾回宫罢?”宁裕也听出这话语里的轻佻,连忙上前岔开话题。
曲公公一挥手,“不忙,咱家虽是奉命办差,如今时辰尚早,宫里主子们倒是不怎么着急的。”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宁掌柜,不先去看看外面的情形么?”
宁裕咬牙,权衡一番后只得道了声“失陪”,抬步往外走去。
西陵毓淡淡瞥了曲公公一眼,也毫不犹豫跟了上去——但面前忽然伸出的胳膊,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西陵毓抬眸,赫成瑾微微低头看着她,眸中溢满关切。
“三姑娘,此事与你无关,早些回去罢。”
赫成瑾情知这是一个圈套,本意是不愿她陷入其中,但听在西陵毓耳中,却觉得格外别扭。
这是夏侯家与赫家之间的争斗。
若说曲公公这行人乃是打着御药局名号的“明枪”,那现在外面的医闹便是“暗箭”。
自从哥哥的事放下心后,西陵毓便投桃报李,把心思在夏侯家上放了不少,这时节,她怎么会眼看着“自家人”被欺负?
西陵毓盯着赫成瑾,忽然一把拍开他的手,大步走了出去,令赫成瑾呆在原地。
走出“宝仁堂”大门,西陵毓忽然有一种“一笔之道还施彼身”之感。
这满眼披麻戴孝的人,还有正从远处颠颠地跑来的准备吹奏哀乐的,岂不分明是她当初在武定侯府门口作弄尉迟默的手段嘛!
西陵毓无语望天,好容易从一片哭声中分辨出“苦主”的倾诉。
扑在尸体上嚎啕大哭的是母女二人,自称是刚从外地赶来投奔亲戚,想在京城谋个差事糊口。
不想才不到半年,家中男人突患恶疾,四处求医不见好转,才由亲戚推介,咬牙花了大价钱来东市最大的宝仁堂求医问药。
一片闹哄哄中,宁裕解释的声音几乎变成嘶吼:“大家稍安勿躁,所有就医者我们都记录在案,只要翻找出来,与这位兄弟的药方药渣对证……”
忽然,坐在母女二人旁边的另一名身材肥硕的妇人,拿了块帕子捂脸,卖力地嚎哭出声,一下就把宁裕的声音盖了过去:
“表弟呀!也都怪我,耳根软听别人胡言,竟让你到这黑心的药铺来求医,你到了阎王爷面前别怪我呀!不然,我也只能陪你去,以死谢罪了——”
说着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店门外的石阶一头撞了过去!
围观人群渐渐多了,看到这一幕,有些妇人吓得发出尖叫,纷纷背过脸去不忍再看。
“住手!”
妇人们睁开眼,才发现血溅当场的事并未发生。
一名看着仿佛将军的俊秀青年只用手中刀鞘轻轻一格,四两拨千斤般把那胖妇人胳膊一带,胖妇人便如同一只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