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天色犹暗,翻腾的乌云让人恍惚觉得黑夜不离,阳光未临。
今日是未国公被问斩的日子。
高高的刑台垒砌得十分宏伟,使得前来观刑的百姓能够看得十分清楚。
亏了冷寒找了一个视野极佳的客栈,我坐在房间里,也能将刑台处的风景尽收眼底。
冷寒已经提着刀出去了,说是要发动忘川阁的势力劫法场。
房间里便只剩下我和玄九了。
“玄九,你说说看,他真的会动手吗?”我下意识地摸着隆起的腹部,淡淡说道。
“说不准。如果宇文珀真的像这些凡人们传说的,那样惦念着主人,也许不会,但是人心难测,保不齐这又是李婉和宇文珀的计谋,为的就是逼主人现身。”
“玄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我抬手揉了揉玄九的头发,甚是欣慰。
“哼!跟好人学好人,谁让我的主人老奸巨猾呢!”
他傲娇地说着,却微微放低了身子,以便让我摸得更加舒服。
只是主人再老奸巨猾,也不能面面俱到,他再神通广大,亦是不能什么都算到。
跪在刑台上的未国公低垂着头,脏乱的头发上还插着几根稻草,精神萎靡,看不清脸,发黑的囚衣映衬着一道道流脓的伤口。
意气风发的未国公如今成了阶下囚,实在是令人感慨。
人群中安静极了,大概是忌惮于将刑台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
瞧他们的打扮,玄袍银甲,是京中禁卫军。
冷寒伏在暗处,手中的剑柄都快要捏断了,拥挤的人群也无法撼动他的身影分毫。
一袭暗红色祥云官袍的宇文珀缓缓走上高台,挺拔修长的身姿俊如松柏,隽逸倨傲的面庞如下笔精湛的工笔画,长眉张扬,双目冷峻,刀削的鼻梁下似笑非笑的薄唇令人无法探测其心中所想。
惟沉迷而已。
看起来,他过得很好,并不像外面传得那么……辛苦。
冷寒剑眉紧锁,实在是没有发现这个宇文珀除了面容俊美些,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未雨染飞蛾扑火。
只见宇文珀落座之后,依旧是面目沉静,一如深潭死水,直到那个大腹便便的官员念完罪状与判词,才提醒他扔下斩字令牌。
朱红令牌落地,膀大腰圆的刽子手高举大刀,眼看着就要斩下那低垂的人头……
“啊——!”
拥挤的人群中蓦地响起一声刺破空气的尖叫,身着平常百姓衣衫的人皆是提着刀往刑台上冲,目标就是那一动不动的未国公。
这些都是隐于众人的忘川阁杀手,冷寒做好的准备在这一刻完全暴露。
一时间,百姓穿着的杀手与金刀铠甲的禁卫军缠作一团,混乱的场面早已被那些四处逃窜的百姓推上了顶峰。
冷寒更是如离弦之箭一般掠向跪坐在刑台中央的未国公,手中的长剑凌空一挥,生生割断了刽子手的喉咙,也挑断了缚住未国公的麻绳铁索。
那大腹便便的官员惊慌地躲到了守卫身后,还尖着嗓子大喊道:“来人!抓刺客!抓刺客啊!”
宇文珀的视线始终不曾落在这场闹剧上,他扫视着台下那些奔逃的百姓,仿佛是要在这其中找寻着什么。
他果然是使计找未雨染!
冷寒胸中不由得升腾起满腔的怒气,那狠心的女人夜晚每一次压抑喊叫都让他讨厌,讨厌这个同样无情无义的宇文珀。
杀了他!
就杀了他!
不,自己下不了手。在来的路上,自己已经否定了这样的可能。
愚蠢的又何止未雨染一个?
他一手提起未国公的肩膀,飞身踢开围上来的士兵与禁卫军,踩踏着人群的肩膀,纵身跃下高台。
“拦下他们。”
宇文珀终于抬起深邃的墨色眼瞳,冷冷地下令。
霎时间,围绕着刑台的瓦檐屋顶上窜起无数玄铁卫,抛射出的铁索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冷寒和未国公困在了刑台之上。
宛如石像般的宇文珀也活了过来,他的手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根绳索,状似不经意地一扔,却十分准确地锁住了未国公的脖颈。
只要轻轻一拉,想必这位忠君爱国的忠烈之士便会血染上京,成为真真正正的烈士。
冷寒凝眸回瞪把着绳索那头的人,凛冽的杀意落在对方眼里,却激不起一丝波澜。
“放手!”冷寒杀气腾腾,压低的嗓音只有宇文珀能听清。
“凭什么?”
宇文珀手里的绳索收得更紧了些,冷寒依稀能听到未国公呼吸困难的喘息声。
冷寒永远也不会料到,宇文珀竟然真的,当着他的面,活生生拧断了未国公的脖子。
“通敌叛国在者,该死。”宇文珀的声音淡漠,却叫人背脊生寒。
未国公一死,宇文珀并没有让玄铁卫继续绞杀劫法场的忘川阁一行,而是转身离开了刑台。
刑台下的百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却有一位体态匀称的女子始终站立着,她挽着妇人发髻,脸上平静得可怕。
即便泪水已经扑簌滴落,那样单薄的身量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分明已经走下刑台的宇文珀缓缓侧过身,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一览无遗。
他的脚步停留在那里,也是一动不动,与刑台下的女子遥遥相望。
只是他在看她,似乎又是在看别的东西。
而她没有看他,根本不愿,从来不敢。
半晌,宇文珀才收回失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