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麦脸色一整,严肃地对她说:“人们都喜欢寻找真相,好像没有真相就活不下去似的。但我这辈子所见过的,一桩桩,一件件错综复杂的案子,背后的真相往往是丑陋卑贱的,残忍不堪的。我怕你得知了真相,会承受不了。”
金芝笑笑:“我活到了这份上,什么后果都能承受。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老麦慨然说道:“好,既然有这样的觉悟,你把发生在你家的案子给我说说吧。”
“说起案情,其实很简单,之前我跟警察也说了好多遍。”金芝慢慢陷入了回忆的思绪中。
“那是前年的事了,当时我跟我老公结婚有九年,有个儿子七岁多。老公婚后变了个人,每天去赌博,赢了钱就大吃大喝,输了就在家摔东西骂人,完全不管我们娘俩。后来我都不怎么搭理他,他回家就更少了。七月里一个阴沉沉的日子,我记得那天清晨刚下完一场大雨,中午我在门口做饭,小松,就是我儿子,他自己一个在门外玩耍。我炒一个油爆小龙虾,发现没有红油了。卖红油的店铺在对面巷口不远处。我就让小松去买,他初时不肯,我答应多给他一块钱,他开心地接了零钱,蹦蹦跳跳地去了。”
“这一去,他就没有再回来了?”老麦平静地问。
金芝点点头,泪水又快要流出来:“要是不给那一块钱,该有多好!这件事,后来一直在我梦里反复出现。”
“卖红油的老板是否指证,孩子当时有没到他店里?”
“没有去到。”金芝摇头,“说来也奇怪,我遍寻孩子不见,傍晚时分去报了警,警察当晚就查看了附近街口所有的监控,完全没有看到孩子,也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物的踪迹。小松就这样,好像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只是事情的表象,实质不一定如此。”老麦低头思索了下,“你接着说吧。”
“那时我老公跟几个混混到四川去逛赌场了,没在家里。我一个人又伤心又害怕,拼命打他电话却打不着。隔天他才回来,这时他已经晓得孩子失踪了,样子就变得很奇怪。”
“怎样奇怪?你不妨说得仔细点。”老麦神情更为专注,一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模样。
“他有两天都不出门,在家长吁短叹地,嘴里念念叨叨,好像跳大神一样,念一些我听不懂的句子。而且在某些事情上,他好像发疯了一样,”金芝说到这里停住,她脸上红了一下,但仍是说下去,“我老公在那两天里,不分日夜,使劲地要我,一天要闹上七八次,十多次,好像要把一辈子的劲都用完似的。真是一段疯狂错乱的日子,两个人流着泪叫着孩子的名字,在床上忘我地抵死缠绵。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是那时的经历,意外地开启了我内心隐秘的另一面。”
老麦这时只好沉默,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芝轻拍着发烫的脸颊,她继续说道:“第三天清晨,我体力透支,困顿不堪地睡着,我老公没跟我透露半句,就一个人悄悄出去了,拿走了家里的所有现金。他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两年了,直到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是死是活。
金芝脸上转为平静,语气冷淡地说道:“我至今不知道,我老公是出门去找孩子?还是卷了款,抛下我去跑路了?我也完全不想知道。”
“至于孩子的下落,一周以后他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关于这段,我实在不想回忆,而且警察比我知道的更多,我只能说到这里了。”金芝长呼了一口气,把自己整个人窝进沙发里,结束了这次痛苦的访谈。
“谢谢你开诚布公地,谈了这么多个人**的情况。”老麦诚恳地跟她道谢,“这案子牵连甚广,受害的家庭不少,非要有大局观才能进一步分析,不是光靠某个细节就能破案的。夜深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晚吧。”
老麦略带怜惜地,端详着女人因过度哭泣而浮肿的脸庞,冲她微微一笑:“明天,我们一起去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