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华殷身体羸弱,武射之事,从不能碰,连着弹琴对他来说也变得很费心力,故而平日里除帮皇帝处理公务外,便也只能看看书了。
东宫有三大殿,主殿集英殿,左侧殿集文殿,右侧殿集武殿。
先太子妃温婉烧的就是集武殿,其实很多人是不明白的,为何后院的太子妃烧的不是自己的卧寝之处,不是太子日常理政的集英殿,也不是他常常休息的集文殿,而选择在很少人踏足的集武殿?
但是无伤知道,那里有她的一个噩梦,就算神志不清了,她也记着那个噩梦,所以,深宫的女人啊,最是可悲。
姬华殷爱书,他的书之多,让他不得不辟了东宫主殿集英殿,这里光线最好,也易通风,用姬华殷的话讲当个书房最是不错。
姬华殷看的书很杂,且不言各种经典专著,就连机关奇巧也在他的涉猎范围之内。
无伤从前很奇怪,他是要做国君的人,为何学这些匠人的东西?
可是当他操纵着一条银环蛇跳舞的时候,无伤想,那是因为他寂寞了,他的身边除了年乐和自己,便也没有旁人了。
皇后娘娘心疼他,担心他,他便自小很乖,当同龄人打闹嬉戏时,他只能坐于高台,如同件精美的瓷器,不能磕着碰着,免得他的母后见了,悄悄落泪。
于是他就让那些飞禽走兽等陪着他,在操纵他们的时候,他变得分外愉快,就好像自己也跟着跑了起来,飞了起来。
有些宫人依旧会窃窃私语,言太子乃是异类,命不长久,那时候无伤,总是第一个冲出去痛骂,但是因年纪小,又是初进东宫,有时候也会被欺负,有几次年乐本想上前帮忙,但见姬华殷看在眼里,也没制止的意思,便也只好作罢。
姬华殷曾经问她:“为何不像旁人一样怕孤?”
彼时无伤还是个初生牛犊:“奴婢要保护殿下,怎会害怕殿下?”
姬华殷听了,拍了下无伤的脑袋:“才多大的孩子,就说要保护孤,羞不羞。”
其实那时的姬华殷也曾让初入宫的无伤感到畏惧,如果这些歪门邪道用在人的身上,那会怎样?
事实证明太子殿下虽是长了张年画娃娃般好看的眉眼,但是他的心肠却断然没有表面上那么柔软。
“无伤,你看这种虫子的好处便是,它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耗你的身体,三月之后便如此一般,形容枯槁,却又诊不出来是何缘故,只当是脾胃不健,难以消食,以致身子亏空而死。无伤,你得记住,以后谁欺负你,你便让他死,这样,你才能在东宫活下去。”姬华殷道。
无伤看着玉阶下的那具尸体,他曾经是太子身边的一个随侍太监,与自己也算有共事之义,如今却是身无三两肉,只是一具骨架,死得很是凄惨。
无伤就这样陪着喜怒无常的太子一起长大,敬畏大过依恋。
东宫每月都有人死去,诚然有些是姬华殷整死的,但是依旧有许多死得不明不白,是以每年东宫都会换一拨人,而她作为太子的近身侍女却能十几年如一日屹立在太子身旁对于这点,在东宫,乃至整个大周皇宫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踏进过鬼门关多少次。
所谓的近身侍女,这种近身,还包括了试菜试药,而这个显然是个高危职业,所以对于自己能够活下来,无伤自己也不免佩服自己命大,怪不得当初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要给她取“无伤”这个名字,真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后来当谢澜成为太子伴读,常常出入集英殿后,无伤便开始注意这个少年,他不同于太子,脸上永远是一派和煦的微笑,如暖阳,就算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也让人感觉心悦和畅,似清风,似修竹,恬淡悠远。
她喜欢他叫自己“阿福”时的语调,让人安心且平静,在东宫里,因为有了这个少年,周遭的一切顿时明亮了起来。
十六七岁的无伤贪恋那样的温暖,她想自己应该是喜欢那个少年的,如果能像母亲说的那样,将来出宫了,她一定要寻一个这样的少年嫁了。
姬华殷自小就被称为神童,不单单是因为他过目不忘,更因为他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他对于所有的事情都很敏锐,别人觉得棘手的事情,他总能够抓其弱点,一击即中。
当年乐还在伤怀着自己养大的姑姑,眼看着就要被谢家那小子拱了的时候,姬华殷直截了当就问了:“无伤,你还能想起宫外的生活吗?”
“无伤惶恐,只知东宫。”无伤跪下磕头道。
“你也学那些奴才们骗孤。孤懂的,你迟早是要出宫配人的,这是母后对你母亲的承诺,便就是孤对你的承诺。”姬华殷嗓音懒散,“蛮腰用着可好?”
“甚好,奴婢谢殿下赏赐。”无伤叩谢道。
“这算什么,哪天你看中谁,孤便替你做媒如何?”姬华殷看着她,好看的丹凤眼潋滟有光。他看着无伤的神色,说得极慢,“你觉得谢澜此人如何?”
无伤把头低得更低:“无伤只是个奴婢,怎配得上澜公子。”
“你是母后的义女,合宫上下,哪个奴才敢不称你一声姑姑,配他公子澜是绰绰有余。只要他开口求取,孤必将你风光大嫁。”姬华殷道。
那时的无伤还是太过年轻,她哪里知道平时的眉目传情,纸鸢书信,怎能比得上门第与权势。
那一次她被伤的体无完肤,再也不敢轻谈喜欢二字,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