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蔚摆了摆手:“不用操心了,至多明早咱们就能吃上吴饮侦那老小子特批的军粮。”
路春永愣了愣,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这是世子殿下用伤给两百多号人换来的啊……他都不知该评价世子爷和吴老将军打架到底是出自一言不合还是处心积虑了。
秦蔚休息时身边不留护卫,玄甲们与路春永一同出了帐。不知怎的,这位在不平馆里不显山露水的杂家停在帐外仰头看了好一会儿天色,喃喃自语:“是个狠人啊……”
营帐中,秦蔚躺了片刻,突然翻身坐直,将受伤的左腿微微弓起,取了路春永放在一旁方便她拿的小剪刀,用烛火烫过几遍,将膝盖附近的裤腿一点点剪开——约摸是使力不对,她右手虎口处的纱布又隐隐洇出血来。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将黏在膝盖上的布片揭开,差点痛呼出声。她抖着手将那布片扔朝一边,平息了好一会儿才自己动手给伤处清洗上药。
从头至尾,她连个皱眉的动作都没有,疼到眼花也没喊一声。末了,她也没休息,艰难地下了床,瘸着腿踉跄走到书案前,拆看王府寄来的信件。
烛火摇曳下,她除去脸色比平日差些,神态举止皆无异常。
着实是个狠人。
晏楚之在信上说,沈宿借了他爹沈礼策节度使的官职之便,在交州官场里挖出了三四个疑似与清榻司有联系的官员,眼下稍稍有了些眉目,须得在暗中再多加确认,以免打草惊蛇。据晏楚之估计,这次躲在杀之不尽的“桩子”后面的至少是个考评在“蜘蛛”之上的“蝠翼”,而且极有可能是个潜伏在交州官场或是三军之中的“蝠翼”。
秦蔚攥紧了信纸,面上仍是一片平静。
清榻司有四重评级。最次的是“桩子”负责结队暗杀,虽烦人得紧,实际却不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接下来是“蜘蛛”,多为暗杀本事了得的杀手,有的与“桩子”结队而行,有的三两配合,被盯上的人一招不查便会被其割下人头。排行第二的是“蝠翼”,“蝠翼”具体是些什么人恭王的人并未查到,只知他们人如其名,于黑暗中潜行,不知会在何时突然出现将人的血肉都吸干净。至于最为神秘的是“夜枭”,探子除却查到还有这个评级外,便一无所获了。
而王妃当年正是死在一名“蝠翼”手下。
那名“蝠翼”得手之后,本还想来杀秦蔚,却因惊动了王府里的甲士与其他庭院里的暗卫,不得不立即逃走。脱身之前,他朝她呲了一口整齐的白牙——那是一个近乎无邪的笑。
时隔八年,秦蔚早已忘却了那名“蝠翼”的面容,却还记得他的笑,残忍又天真。
恭王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捉到那名神出鬼没的“蝠翼”,十八般酷刑没能让他张口吐出丝毫清榻司的消息。在他奄奄一息要死不死之际,是世子秦蔚亲手用锥子凿断他那一口白牙,再刺瞎他那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送他最后一程的。
第一次杀人,秦蔚年仅八岁。她失去了最爱的娘亲,无师自通成了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