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大长公主见着姜叡的面色亦是沉凝,心知他定然是明晓这纸诏令所言过于激进。然出乎她意料的是,姜叡半晌后合上诏令,将其双手奉递与萧锦棠身前,躬身一揖:“臣认为,此诏所言所举,着实大胆冒进,后患实多。若贸然推令而行,必然会朝野动荡,甚至会引得内乱兵燹。”
定国大长公主闻得姜叡所言,目露赞许之意微微颔首。可不想姜叡却眼眸一垂,顷刻间便敛去他平日里的油腔滑调,此刻他正容肃色,如似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对着萧锦棠长叩而下——
“然若循序渐进,亦势必会遭士族门阀加以阻拦。陛下,依臣愚见,有不臣之心者,无论再如何招安劝抚,亦不过是做绥靖之策。要反的迟早会反,不是么?陛下之所以此时提出此诏,不就是想趁着北地战事喘息,而西魏又处内乱无暇他顾之时正好肃清内部么?”姜叡话至此处,神色一凛,厉声叩首:“臣当附议陛下所言!”
“老臣亦附议陛下所言。”就在定国大长公主正欲出言反驳时,任谁也未曾想一向与定国大长公主同心的沈言夏竟会站出来提出与妻子相左的意见。比之众人眼中流露出的惊愕,定国大长公主的眼底却是沉静一片。她凝视着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战友、亲人、知己与丈夫,以一种求知者的态度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往下说。
“老臣以为,国弊不除,不得革新。正如姜大人所言,若有不臣者,无论何时亦不会更改其心。不若趁此时机,一扫陈弊。”沈言夏说着,一向温和的目光竟是鲜有的冷凝起来。他扬眉转身,亦是对着萧锦棠躬身一揖,眼神凛炽犹若少年:“臣已年迈,但求于末生残年,亦能为国再除沉疴!”他说罢回望向定国大长公主,二人目光相对间,时光仿若溯回至当年那一身锐意骄傲的公主与书生意气的世家小公子于末乱将起之时的相遇。
“丽华,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你曾与我、与肃帝陛下说过的话么?何为再起中兴?何为陈除奸弊?”沈言夏轻声相问,眸光定定。
“本宫怎会忘却呢?只是到底还是惧了那句人终有尽啊……现下看来,倒是本宫短见了。”半晌之后,定国大长公主方笑叹一声,微微摇头。这一刻她握紧了手中的龙头拐杖,看向萧锦棠的目光凛冽又欣慰:“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下定当追随主君之意。然就正如姜大人与锦衣侯所言,改革之下恐生兵燹之危,故臣等在此行谏陛下,早日令备整军,以备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