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来。”房里应着,继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爷爷迅速转身回到大门口。方子儒披衣开门,让我爹和爷爷进屋。
三个人来到方子儒家的厨房,围着已经熄火的火炉旁坐下。方子儒拿起炉边的铁火钳扒开温热的炉灰,炉灰中还残存些星星点点的红火炭,一股温热的暖气先扑向脸庞,再暖进胸口。
“子儒叔,我想承包秃山坳上那一亩三分地。”爷爷先开门见山地说。
“哦。”方子儒应着没接话。
“你也晓得,那块地对我来说是有特殊感情的,我真想死也死在那里啊。”爷爷百感交集。
“诚实老哥,我晓得你对那块地的感情,方家庄的人都明白。可今晚大会上已经定了规矩,抓了阄,排了号。俗语说,人平不语,水平不流。要是把那块地抽出来直接承包给你,肯定有人说闲话的,到时候,怕有人学着跟进呀。”方子儒很是为难。
“子儒叔爷,今晚我本不想来找你的,我晓得来了就要为难你了。可我爹硬逼着我来,说子儒叔爷哪像我是个木榆脑瓜子想不出办法,你子儒叔爷一定能帮上忙的。又说,这些年他就是为那块地才活下来的,如果我要是个孝顺儿子,就满足他这个愿望,我能不来嘛。来了,果真就给你出难题了。我做晚辈的,也不能过分让你难做,左是叔爷,右是爹,都是我要孝敬的长辈,总不能敬一个,难一个吧,是不?子儒叔爷。”我爹慢声细语地说。
方子儒一边听着我爹说话,一边沉思默想着,等我爹说完,便无奈地说:“诚实老哥,孝武贤侄,老话说得好:能得方便地,何须不为人呢。你们也参加会了,当着大队、小队干部、群众面定了规矩,叫我一个人也改不了啊,这事真是有些难办了?”
“子儒叔,牛有千斤之力,人有倒牛之方。相信你能有办法的。”爷爷目光炯炯地望着方子儒说。
“唉,真是为难,如果早两天说,这事还好操作,现在方案都定好了,大队知道,群众也晓得,让我怎么办呢?”方子儒搔头弄耳的像自语,又像是对我爹和爷爷说。
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阵子,方子儒皱了皱眉头,说:“诚实老哥,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事要办,那你们就得吃点亏。秃山坳上那一亩三分地充其量是三类地,但如果要单独拿出来给你承包,那得按一类地,再加之大家也晓得诚实老哥与那块地的特殊感情,这样一来,大家也就没话说了,我也好做工作,你们看怎么样呢?”
“按一类地?那太亏了,按二类地行不?”我爹抢着说。
方子儒没作声,默默地扒着炉灰。突然说:“有点冷,生个火吧。”
“不用了,好晚了,不能多耽误你休息,按一类地就按一类地吧,只要能承包到手。”我爷爷果断地答。
“爹,那是块什么宝地啊,不就是块硗薄地嘛,用一类地换,往后一大家子吃那黄土坷垃呀。”我爹阴着脸说。
爷爷白了我爹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对方子儒笑着说:“子儒叔,就这么说定了。”
“不行,宁弃千亩地,不吃眼前亏。我不同意用一类地来换。”我爹硬戗戗地说。
“孝武啊,俗话说:吃一份亏无量福,失便宜处是便宜。这世事难料,现在田地不是又分到户了嘛,千金难买一个愿,你就遂了你爹的心吧。”方子儒劝导我爹。
“子儒叔,不要管他,他不换,我换。要不,就拿我和他娘的人口田来换,我们分家,我和他娘吃不饱不怪他。”爷爷的话也是硬邦邦的丢出来砸得地面梆梆响。
“哦,一崽一媳,分开家过日子,方家庄还没有过先例哩,你这是想叫人戳我脊梁骨啊。你把这事拿出来评评,看人家怎么说,什么破风……破地啊,要用一类地换,我看还是眼见的为实,耳听的为虚,爹,算了吧。”我爹力劝爷爷改变心意。
“你晓得个屁,硗薄地不能改造啊。人勤地不懒。子儒叔,你晓得的,前些年,我不是在那地上种菜,种出来的菜多好啊,吃不了,送进城去换回的是紧俏货。能说那地不好啊?当年不也是一块黄坷垃的瘦地,只有二分来面积,我做了两年,把土壤改良,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黑土,这十几年来,没人用心耕种,那层黑土层让水冲走了。俗话说共屋住共屋漏,没办法。不过,只要人勤快,石头也能种出花来,是不?”我爷爷一边教训我爹一边诉说着当年他的风光。
“诚实老哥,你说的也是实话,要不,你们先回去一家人商量好了再说,不要为一块地伤了父子情。”方子儒又转过头来对我爹说,“孝武,父子同心,黄土变金。不要吵闹,让一让你爹啊。”
“子儒叔,不用商量了,就这样说定了,那块地我死也要承包过来,我回去了,不耽搁你睡觉。”我爷爷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我爹也跟着一呼啦站起来,几步跨过爷爷率先开门走出方子儒家。
方子儒有些尴尬地站起来,紧随着爷爷后面出来,手扶着大门望着我爹和爷爷离去,嘴唇翕动几下,却没有发出声来,头不自主地摇了摇,关上大门睡觉去了。
第二章荒地闹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