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大雨滂沱。
姜玘推开殿门的时候, 宫人全部低着头不敢出声,是亲耳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所以畏惧这位储君的气势。
曹公公抬眼看他, 又迅速将脑袋垂了下去,赔笑道:“殿下, 陛下他……”
姜玘在他身边微微一停,又抬脚离开。
曹公公谄媚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姜玘刚刚回到东宫,远远便见一小少年翘首等在屋檐下,朝雨幕探着头。
见是他归来,姜禹松了口气, 抬手正正经经地朝他一拜, 道:“殿下,臣弟已经想好了。”
姜玘拂下身上沾染的雨珠, 朝宫殿内走去,稳稳坐回座位,道:“讲来。”
姜禹抿了抿唇,面上一片肃穆, 像是一个小少年头一次学会了审视。
“臣弟想了想,觉得殿下并不是让臣分辨对错。”
“哦?”姜玘侧眸看着他。
姜禹语气沉静, 侃侃而谈:“穷亲戚鸠占鹊巢, 臣弟看到的是隐忍,古有勾践卧薪尝胆, 他尽管师出无名, 却胜在接任之后打理好了家族, 在利益面前,无人会固执地抓着他的出身不放。”
“而长子回来,借的便是正义之名,以此求得同情,或者拉拢穷亲戚的敌人,总之,他得到了应有的支持,所以,他才可以打败远比他强大的人。”
“可是,臣弟也想过了,他们都没有错。穷亲戚才华出众,不甘心就此埋没于人后,是人之常情。长子被人无端迫害,选择复仇,也是人之常情。”
姜禹抬头看着姜玘,咬了咬唇,小声道:“殿下同臣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殿下就是长子?四哥当初给了他们利益,所以他们可以漠视殿下的命,可是殿下夺回这一切……并没有错……”
姜玘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和下来,眼神却没有波澜,“世人皆如你所想,可孤二者皆是。”
姜禹一震,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泄声道:“难道……”
不、不可能。
倘若真是如此……
简直荒唐!
“先帝在时遗训,孤为皇太孙,册立于陛下之前,不可废立。以此来安定公孙与文族两大家族,使其互相压制,不让我朝内乱加深。”姜玘起身,衣袖掠过桌面,他看着前方,有些出神,“可是先帝早就料到,孤当时只是一介稚童,如何能争得过父亲?所以,他在将夙羽卫赐给孤之后,又册立今上为太子。可是,今上身为帝王的尊严,如何能忍受这样的挑衅?所以,他独宠四子,欲让两子相斗,可偏偏孤不如他意,孤那时除了活下去,什么都不想要。”
姜玘转头看向他,毫无惊讶地看到姜禹被震撼的双眼,微微弯了唇角,“后来,孤身披镣铐,如一个犯人一般去了青州,被人围杀,得蒙长夷和她兄长所救,小心翼翼地过了三年。那时,就有人告诉孤,孤身上余毒未清,活不到弱冠之时,孤只有回京去夺去抢,才可以拿到解药。”
“活得越久,越是怕死,何苦我苦苦忍受了那么久?所以我一心回来,即使他们都说我有文家相护,我有储君之名,但是只有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姜禹耳边听着这些话,已经说不出话来。
生在皇家,他知道有尔虞我诈,可是即使是像他这样出身卑微,除了早年被人欺负,却没有一次性命之虞。
就因为投胎成了储君,就该死吗?
先帝将姜玘视为掌上明珠,其实也只是想利用他平衡两大家族。
今上怨恨的,与其说是太子的反抗,不如说是太子的活着。
就因为活着,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的威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江山帝位的来历。
姜禹呼吸沉重起来。
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下。
姜玘低头看着他,姜禹道:“殿下告诉臣这些密事,是意欲何为?”
仿佛突然之间长大,之前的莽撞荡然无存。
姜玘微笑道:“孤信你。”
姜禹一震,无措地抬起眼。
姜玘向他伸出手,将他拉起,拍着他的肩道:“摧毁信任很简单,相信一个人却很难。孤说信你,是因为还当你是弟弟。你自愧心无城府,却不知你的真性情,你的热忱,你的善良,都是孤最欣赏而不得的。”
“当你身披王服,你会看到无数尸体垫在你的脚下,你会发现,即使身陷污沼,你最初的这些东西,也可以让你看到希望。”
姜禹沉默了许久,才忽然笑出声来,真心实意地唤道:“哥哥。”
姜玘话锋一转,“高兴了?高兴了就回去多读书,你□□后还要看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姜禹小脸一垮。
可是治标不治本,姜禹依旧还是凭着自己的云汲殿里的糕点全部吃完,才拍拍肚子走人了。
小殿下前脚刚走,和素后脚就匆匆进殿,沉声道:“殿下!长夷姑娘不见了!”
姜玘走向偏殿。
长夷自那次头疼晕倒,便一个人独自居住在云汲殿偏殿,有夙羽卫守护在暗中,他就在不远处,料刺客也无胆子对她不利。姜玘推开门,发现阁子里的窗是朝外开着,他眼底一片冰冷,和素在身后道:“属下随殿下前去御书房之前,曾来此查探过,长夷姑娘当时正在同宫人说话。应是这段时间不见的。属下派人已搜寻了整座东宫,皆不见姑娘身影。”
姜玘下令道:“扩大范围搜寻,把宫宴时她见过的人一一禀报。”
夙羽卫前三舵留守京中,五成人马暗中出动寻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