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豁然回头, 下意识站起来,站到一半又被身边的姜禹悄悄拉了下去。
姜禹怕极了太子, 哆哆嗦嗦地不敢出声, 明明并未犯什么错,却只差躲到桌子底下去。
宁王见状若无其事地笑道:“殿下可算是来了, 这些日子未见,哥哥瞧来更加俊朗了。”
姜玘一掀薄唇,微笑道:“七弟这话恭维了。”
宁王不紧不慢道:“太子神姿非凡,臣弟句句肺腑。”
姜玘弯了弯眼睛,不再回答, 一掀衣袍, 慢慢坐了回去。
兄弟两个,虚与委蛇不是第一遭, 不过只是开场罢了。
宁王看着姜玘,顺着他才注意到存在感极低的长夷,不过看身形,这宫女应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宁王目光微动,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 目光却是看着长夷的。
长夷听到姜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离宁王远点,惹了麻烦自己负责。”
姜玘并未动唇, 那话不过传音入耳。
长夷将脑袋埋得更低。
此刻, 有人自长廊尽头现身, 皮肤小麦色,面色刚毅,脚步沉重有力,仿佛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双凛冽的眼。
宁王率先起身,笑道:“薛少将军!”
薛骞薄唇一咧,大笑道:“王爷,好久不见!”
他的侧脸俊容被光割成分明的菱角,举止却十分豪放,大步走到宁王跟前,抱拳一礼,“末将见过王爷。”
随即,他又往周围巡视一眼,黑眸蓦地撞上一双秋水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一怔,朝姜玘行礼道:“末将薛骞,见过太子殿下!”
语气沉静,咬字极为冷硬。
一场帝京上流人的宫宴,偏偏因他这两次行礼,平添一股肃杀之气。
在场的并非只有这两人身份尊贵,但薛家少将军的名号天下皆知,他不主动问好,也无人凑上前去。
更何况,薛家可不是善茬。
屠城杀降,先斩后奏,排挤雪苍骑,哪件事不是他做的?
长夷发现不过才两年,薛骞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
几年前,她身为女子,体力和身形皆处于弱势,两军会晤,主帅相见,互相不服。骁北军嘲笑她身娇体弱,不如回去嫁人生孩子,她凭借薛骞心浮气躁的秉性,借助灵巧,硬生生将薛骞撂倒在众军面前。
沙场作战,主将不是前锋,她自然不需要天下第一的武功,只需要冷静的头脑和胆量,部署手下的将士巧妙作战,克敌制胜。
从那之后,薛骞便和她结下了梁子。
而如今,薛骞显然更能沉得住气。
姜玘颔首,嗓音清淡:“孤初次见将军,将军好英姿,不愧是我朝名将。”
薛骞扯唇一笑,“殿下谬赞,臣不敢当。”
他直起身,并未看长夷,转身落座。
待所有人到达完毕,皇帝驾到。
众人起身,大呼“吾皇万岁万万岁”,一殿的华贵庄重,衬出最高处之人的尊贵威严。
皇帝抬手,道:“平身。”
皇后一袭金凤华衣,雍容华贵,同薛贵妃一同稳稳地坐在帝王座位两侧。
皇帝的面色微显苍白,显然大病并未有所好转,薛贵妃美貌如花,青丝如墨,蛾眉浅黛,一袭奢华精致的淡紫色凤尾金丝裙,眉眼盈盈地和皇帝互送秋波,分明是坐在皇后下首,那股子旁若无人而优雅自若的模样,倒像是她才是真正的尊贵之人。
越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上座的皇帝,再转而看了看皇后和薛贵妃,心底暗暗有了思量,垂眸悠悠喝酒,看来这一次皇帝的病没那么简单了。
姜玘不动碗筷,只一直喝着酒,偏偏他容颜非凡,繁复奢华的太子冠服衬得储君威仪分毫毕现,惹得一些未出阁的贵女频频转头瞧他,又唯恐被他发现。
可是姜玘未曾抬眼一次,长夷腹诽:他倒是到哪里都这般引人注意。
笙乐声缓缓奏起,数位教坊舞姬缓缓步入殿内,体态婀娜,环佩叮咚,精巧的金银首饰铛铛轻响,那数名女子之间,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名身材高挑妩媚的华衣女子。
宴席之间,宫伎奏乐起舞,文臣武将分列两侧,妃嫔女眷济济一堂,酒酣食足,竟无一丝不睦之意。
推杯换盏,笑颜迷离。
宫宴越往后,越发地气氛紧绷,薛贵妃巧笑吟吟,皇后端庄从容,她二人水火不容已久,总之你来我往几下,谁话中有话谁又暗藏杀心,没人懂个大概,只是战火总在无声中弥漫。
薛贵妃目光温和地扫了一眼薛骞,温柔地勾起唇角,笑道:“本宫还记得当年你还那么丁点,整日姑姑姑姑地跟在后天叫,可黏人得紧……这征战几年的,本宫一不见你,转眼就变得和你父亲一样了,真是稀罕。诸位可不要介意,小儿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尚且不知分寸。”
薛骞起身,笑道:“几年没见,姑姑还把我当小孩。”
他这一起身,在座的女眷都微微莞尔,这人竟也是个极佳的男子,身姿挺拔,五官刚毅明朗,一身战场磨砺出的干脆气质,倒又是一个所有少女该钦慕的对象。
那正在跳舞的华衣舞姬,忽然旋转起身子,裙摆如绽开的花,一时引起所有人注意。
她化着浓妆,衣袖半掩容颜,只露出极为精妙的侧颜,在一个停顿之时扬睫一笑,宫殿反射的清冷华光映射在瞳孔之中。
皇帝看得一怔。
那舞姬长袖一甩,勾住不远处的琵琶,将其抱在怀里,一声轻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