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五年前的少年不是这样的容颜和气质,却知道这才是去掉伪装后的他。
五年前,青州的李公子尚未弱冠,整日读书习武,安静起来眉目恬静如画。
五年前,李公子启程入京,长夷在他离开后才知,原来他是隐藏身份的储君。
原来朝夕相处三年,少年清秀的容颜俱为易容之术。
长夷听到他说话,知道终于躲不了了,索性直接跃下屋檐,衣袂如鸟张开的羽翼,轻盈地落在冰凉的玉砖上。
姜玘只觉得有人下来,正待一掌挥出,不料眼前赫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柔软长发散在肩背上,衣裳随意地打成结,下巴尖削,体态修长,黑眸红唇,端得是貌美如花。
她眸子乌黑,又被灯光镀入潾潾寒意,上下打量着他。
似审视,又似怀念。
姜玘起身,广袖垂落,抬脚走向她。
桃花眼如浸着一层薄薄的冰。
长夷在他靠近之前,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通身俱是冷酷肃杀之气,仿佛这一身太子服,赋予了他如今权倾天下的威仪。
她敛眸,垂睫,心在狂跳,张口唤道:“阿栖……”
下一刻,下巴落入她的掌心,她被迫仰着头,袖中手一紧,克制了抵抗的。
她眸子睁得极大,惊疑不定。
脑子却在迅速地盘算着,倘若他此刻对她不利……
云汲殿地砖冰凉,并未搁置火盆,寒气侵体之下,他的手冰凉如铁,她的身体冷得僵硬,可却远没有心中寒意令人股粟。
姜玘的眸色极亮,嗓音沉沉,“你唤我什么?”
她迟疑,又改口,语气嗫嚅,刻意服软:“殿下?”
他冷淡道:“既然已逃,为何又要回来?”
长夷扬睫,这才直视他一双黑眸,“两件事。”
姜玘薄唇微抿,侧脸弧度冷然。
气氛一时僵滞。
长夷想不到短短五年,再见他居然会如此剑拔弩张。
她艰难地咽了口水,道:“第一件事,我手上的锁链,只有殿下能解开。”
姜玘松手,隔袖抓住她的手腕,抬起一看,锁链声一时哗哗响起,他嘲讽道:“这个?”
她眼睫微颤,仍旧未曾与他对视,却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手腕朝后轻轻一挣,想摆脱腕上的痛感,他却立刻松了手,朝屏风后走去,“随孤来。”
长夷尾随其后。
姜玘拿出钥匙,右手抓住她手腕,微微低下头来,将钥匙插入锁眼,喀嚓一声,精巧的锁链应声而落。
长夷并未动,他的修长干净的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
她若趁机反抗偷袭,他只需用内力轻轻一压,便可置她于死地。
她长睫一落,猛地侧身,往身边男子身上靠近。
他沉着暗香的气息萦绕鼻尖,她手腕一疼,却是他下意识的一动。
她的唇落在了姜玘嘴角。
再沿着唇角,细细描摹他凉薄的弧度,直达正中。
少女柔软甜腻的气息就在他面前。
姜玘黑眸暗了一寸,忽然抬手,欲推开她。
长夷离开他的唇,顺势抱住了他的腰。
越抱越紧,脸贴着柔滑的衣料,好像能听到他的心跳。
“第二件事,我的记忆从我入京后便没有了,这两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无处可去。”
姜玘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黑眸越发暗沉,疑窦渐起,直觉是她又在玩什么小把戏,本能地不去想她说了什么,掌中渐渐积蓄内力,随时准备拍出。
长夷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在逆流,闭眼道:“我们这两年也许有旧忿,但我如今不欲与你为敌,在我的记忆里,你还是我的阿栖。”
姜玘抿唇,漠然道:“一次便够了,孤不会任你耍弄。”
他推开她,长夷后退了几步,又不甘心地要上前抱他,姜玘一拂衣袂,身形已掠到一边,长夷咬唇,又去抓他衣袖,姜玘侧身避开,她便去牵他的手。
他由她抓着,眼神忽转阴寒凛冽,慢慢道:“古将玉。”
她道:“殿下恼恨的是手握兵权的古将玉,不是长夷。”又道:“古将玉人死不能复生。”
这两年,古将玉与他斗智斗勇,斗得天下皆知,她早打听清楚。
也自然了解,她爱他也爱得明目张胆。
这才是她的作风,责任之外,另寻情爱。
她自然不会无视那两年,却不会去硬碰硬。
长夷松手,抬头看他,这姑娘眸光如罩了层霭霭水汽,乍然一眼,便触得人心绵意软。
她放轻声音,咬了咬下唇,道:“还是说,殿下嫌弃长夷了?”
姜玘瞳仁泛着玉石般的凉,广袖下垂,静立不动。
良久,姜玘才侧眸看着她,语气如笼了一层冰,慢慢道:“孤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断无悔改之意,你之前安分守己,一腔赤诚,孤是青州布衣之身,无万事纠缠,遂予你厚待,凡事不愿亏欠了你。如今你是朝中罪臣,孤身为国祚,肯救你一命,已是念在情分。孤若当真嫌你弃你,你便无站在此处的机会,你还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