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微微出神。

待顶着太子殿下迫人的目光收好药箱,再细细叮嘱了一些事宜,卫陵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东宫,外间守着的元禄见卫陵出来,知道事已办成,又是感叹又是痛心,只道皇家的王孙贵胄们,到底是心冷,看中的是权势地位,竟丝毫不顾念旧情。

小心地进入殿中,描金屏风后转出一个玄衣金冠的男子,黑眸冰冻三尺,金线龙纹广袖垂下,通身清寒。

他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天上一阵闷雷声响起,紧接着便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深埋地下的潮气一点一点扬上来,玄色衣袍上浸染的冷香映着银丝金线的华光,华美得不可言喻的奢靡下,他仿佛是一棵内里正在腐烂的老树。

姜玘听着雨声,一时竟觉身处几年前。这样的雨天里,他接到属下的消息,得知古将玉假借他口谕杀了他心腹的消息,那时的惊怒几乎想让他立刻杀了她。想到当年,姜玘不由得浑身发冷,袖中手捏紧了拳头,青筋迸出。

元禄眼见他阴郁的模样,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

姜玘的目光微微移来,拂袖坐回雕龙紫檀木榻上,手虚虚搭着身边案几,抬眼冷淡道:“孤很可怕吗?”

元禄抽了抽嘴角,哭也不得,笑也不得,“殿下拿臣开玩笑。”

姜玘不理会他的话,自己倒了一杯茶,见是冷的,眉头正要蹙起。元禄抢在他发怒之前上前夺过那壶,讪笑道:“是臣的疏忽。”一面又回头大喝一声,唬得其余宫人纷纷跪下瑟瑟发抖。

姜玘拢了拢袖子,好整以暇地看他发怒,不置一词。

待元禄料理好了这芝麻小事,转头便见自家小殿下平静的模样,揣测不出半分深意,心底暗自舒了一口气,暗道真是小祖宗。

姜玘轻掀瓷盖,抿了口茶,悠然问道:“宁遇又失手了?”

太子爷这个“又”字,不可谓不意味深长,元禄暗自为宁遇捏了把汗,陪笑道:“殿下料事如神……宁大人追杀诸葛琨等人到了清和郡内,对方事先有人接应,加之清和郡是长公主的封邑,牵连太多,宁大人为免徒惹事端,便选择暂退……”

姜玘垂下黑压压的睫毛,冷笑了一声。

元禄不禁把声音放低,“所以宁大人要臣来复命,自个儿已去领罚了。”

宁遇是真不敢来复命。

他跟在姜玘身边多年,比谁都了解姜玘,深知他决心心狠后的决绝,姜玘可以不计一切地痛下杀手,他不惧任何来自亲妹妹的明刀暗箭,但宁遇做不到。

但凡于姜玘有害,他都不愿去做,他意在杀长夷而绝后患,对此多年以来暗中不知下了多少绊子,明里也曾冒犯主上,姜玘却始终不肯走向这最后一步。

姜玘没有抬眼。

春日渐浓,窗棂外的幢幢花影已半有了娇态,随着微风细雨盈盈颤动,半镀上太子光洁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幽静的美感。

元禄看着他,太过安静美好,一时竟心头悚然,姜玘叹了口气,似是什么都没有察觉,淡淡道:“陛下的意思,是秦藩?”

几日前,丹州急报雪苍骑哗变,朝中人人惊疑不定。人人皆知,丹州地处险隘之处,常年有古将玉率雪苍骑坐镇,外御西胡东烨,内制薛氏兵马,既为良地,又为当权者心腹大患。自古氏女惨死,雪苍无首,加之为挫其傲骨,朝廷几番打压,如今已不是薛家军的对手,原本制衡之策便已作废。

此次哗变,既是意料之外,又为情理之中。

这实在是个难题,如今太子监国,首辅赵中庭辅政,凡是心里有计较的,都明白不可让薛氏父子率兵镇压,否则丹州落于薛氏之手,无异于掌控了大邺的命脉之一。

而姜玘在长夷染上风寒那日前去御书房,回来时面色冰冷,则是因为陛下有让秦藩亲自前往平乱的意思。

秦藩……秦王世子秦卓,这一位实在是不好惹的主。

秦卓和长夷并肩作战几年,两人之间亦有默契,让他劝降□□骑,无异于放虎归山。

元禄道:“近年战事不断,国库空虚,晏阳王之事已令外藩不安已久,臣揣测今上此意是定外抚内,世子当初和古氏在丹州共同作战三月,与□□骑本有交情。加之……秦世子……在京的时日也够了,殿下放他走,也是顺理成章。”

姜玘嗤笑,“他是求之不得,古将玉的仇,他是记在孤身上了。”

元禄噤声不言,半晌,又道:“殿下还是早些做决定。”

姜玘静静想了想,最终还是下了令。


状态提示:15.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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