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低啸,大雪纷飞。
峡谷两侧断崖高耸入云,无尽地连绵向远方,崖上寒枝枯败,黑云压得极低,不透天光,硬生生裹住一股阴沉压抑之气,唯有飞鸟展翅掠过。
地势险峻,唯一一条生路,常为兵家埋伏之地。
从古至今,折于此处的英豪数不胜数。
丹州断雪谷,世人多谓之为断命谷。
一行人策马疾驰行于谷中,数十双马蹄踏出一层冰雾,除为首两人外,身后众人皆身披斗篷,黑巾遮面,露出一双凛然的黑瞳,他们或腰悬长剑,或身背双刀,个个气势沉凝,显得深不可测。
这里不久前刚刚发生了一场战争,殷红的血溅在石壁上,有些尸体早已被大雪掩埋。
可以想象当时有多么惨烈。
他们来到一个石洞前,斗篷人纷纷翻身下马,垂首静等。为首的男子抬了抬眼,提起内息轻轻一掠,整个人便从马背上翩然而起,稳稳落于石洞口。
这是一个身披雪白狐裘的秀美儿郎。
约莫二十出头,刚刚弱冠的模样,头带金冠,颈侧领口以金丝彩线细密地纹着云纹水波,气质矜贵,非王即皇。
因风雪磨人,睫毛上沾了雪花,看什么东西都有些雾蒙蒙的。
他伸出掩在裘衣下的手,并不去拭,而是抹去了一块石壁上的雪。
光秃秃的石壁之上,刀痕深刻,十分凌乱,定是内功强劲之人的手笔。
身后锦衣男子上前看了看,低声道:“属下觉得这十有是古将军留下的,刀法凌乱,想必已强撑到极限,舍命一搏。”
狐裘男子不置可否,收回手,广袖垂落,转身入洞。
身后众人见状,忙纷纷上前,挡在狐裘男子身前,先行探路。
甫一踏入洞穴,便觉外间的风逆流直灌进来,鼓动衣袖,吹得人衣袂翻飞。
众人前去搜查一番,终于有人出声喊道:“古将军在这里!”
狐裘男子闻言转头,快步走了过去。
视线中出现一个坐着的人影,越近越发现满地都是血,已经几近凝固。
他眼皮一跳,唇抿得死紧。
那是一个身穿盔甲的女人。
她以臂支刀,靠着墙壁坐着,头靠在横起的手臂上,长发已凌乱地散开在肩背上,仅仅露出一只白皙秀气的耳朵,连脖颈上也有刀痕。
雪亮的刀光映着她紧阖的眼睛,仿佛那凛冽的双眼即将霍然睁开,给人致命一击。
狐裘男子慢慢蹲在她跟前,冰冷的手指探过她的腕脉,忽然起身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那刀失去支撑,哐当一声倒下。
“殿下!”一干人纷纷惊喝出声。
锦衣男子蓦地一惊,见此情形急忙道:“殿下何必屈尊亲自将她……”
被唤作殿下的姜玘冷淡道:“噤声。”
一干人纷纷垂首,不敢再言。
姜玘我行我素地用披风将怀中人裹紧,往洞外走去,锦衣人见她面色惨白,俨然无活人的气息,喉头一滚,不禁急道:“殿下何必亲自抱一个……”死人。
姜玘带着怀中人翻身上马,理了理她的凌乱的发,开口唤道 :“宁遇。”
锦衣人忙应了一声。
姜玘高踞马上,嗓音带着切金断玉般的冷,“古将玉死在此处,是不是孤亲自算计的?”
宁遇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却还是不明所以。
姜玘一手搂紧怀中人的腰,一手拉紧了缰绳,语气平淡,“孤为储君,镇压朝纲,屠戮异己,是孤的责任。可孤也对她不起,此刻抱一抱她,是孤最大的让步。”
当年古家女将,身为关中王之女,何其骁勇,在她麾下的骑兵,战术诡谲,杀尽八方,无人不闻风丧胆。
世人百年一见这一兵法奇才。
偏偏就栽在一人身上。
明康二十三年,晏阳王自丹州星夜起兵,据不收削藩文书,高悬来使之颅,帝着令太子挂帅,魏名为分路总兵,讨伐晏阳王。魏名中计,被困于险地,古将玉亲率几千精锐抗旨赴往,埋伏于暗处,直取王颅,溃散大军。魏名遂乘胜追击,大捷而还。
她的亲信魏名功成身退,可她却被引至此处,就地围杀。
因何抗旨,因何被引来,世人不知道,他们却心知肚明。
宁遇低头道:“属下明白了。”
姜玘又道:“她脉象奇怪,呼吸却已断。”
宁遇一怔,道:“殿下是怀疑……”
“哼,假死之计。”姜玘眯了眯眼,侧颜安然而冷漠,“不过真死假死,古将玉都不会再存在了。”
他说完,一夹马腹,驭马而去。
大邺,明康二十三年,冬。
夙羽卫寻得古将玉血衣,直言其已战死,满朝哗然。
圣上因其目无君上,不赐谥号,不予设立衣冠冢。
下朝后,圣上行至御花园,忽然旧疾复发,不能理政,下诏太子监国。
转瞬两月,明康二十四年。
夜色如霜,大雪方霁。
几盏宫灯渐次燃起,碧瓦飞甍之下,铁马叮咚作响。
阿枣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簇花丛,时不时抬头四处张望着。
她随管事嬷嬷挂了牌子,将东宫云汲殿四周熟悉了一遍,再将细软放在新的宫女居所,这便一个人悄悄地出来了。
阿枣原本是东宫不入流的浣洗宫人,同大多数宫人一样,年少入宫,做了几年粗使活,磨砺出谦忍温顺、少言寡语的心性,偶尔会随浣衣局的宫人一道闲话,所言无外乎偏僻宫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