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疯了。
这是云谣的第一反应, 她背后起了一层汗,若不是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恐怕汗水与血水就要融合到一起粘着衣服贴在背上了。
到了晏国以来, 她从没有过一刻如此心惊,即便是当初在林子里逃跑, 四面杀手将她与唐诀围困其中时,她心里想的不过是一死换具身体而已。
就在唐诀越发不对劲的那一刻,云谣手足无措,从心底涌上一股惧意,怕疯了的他, 想离开, 却又不敢。
殿外还跪着三个男人,背对着烈阳, 方才精彩的表演才得了唐诀夸奖,思乐坊本该高兴,转瞬之间便跌入谷底,三名男子将面临凌迟, 所有人都拿不准接下来唐诀的意图,刀还未下, 正等待发落。
尚公公伏在一旁安抚唐诀, 所有人都怕,小顺子也怕, 唯有他不怕, 他伸手顺着唐诀的心口道:“陛下切莫动气, 那些该死的贱民杀了便杀了,陛下动气伤身啊。”
眼看淑妃与皇后匆匆行礼,道是不胜酒力先行离开,人都快走到殿门口了才惺惺作态地让唐诀心宽,另一边的文武大臣也都在殷太尉和御史大夫的安排下退了出去,禁卫军将承合殿旁围了半圈,他们似乎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
和好脾气的唐诀待久了,云谣差点儿忘了,这人自十二岁登基以后就被疯病缠身,不时发作,一旦发作,必要杀人,凡是入他眼中者,皆成挥不去的鬼魅,不杀他不能安心。
云谣不敢开口,她甚至不知自己此时开口又能说什么,尚公公安抚了几句,唐诀直接将他推开,尚公公脚下不稳,撞倒了一旁的烛台,烛台倒地发出巨响,云谣又往后退了一步,心口狂跳。
唐诀趴在桌上,酒水汤汁撒了满桌,沾湿了衣袍,他的双手将头发抓乱,似乎头痛欲裂,趴在桌案上挣扎了片刻,又猛地起身一脚将桌案踹翻。
云谣第三次退后,这回她没有犹豫,转身便走。
尚公公起身,手心已经擦破,他望着云谣离开的背影,正如那些慌乱逃跑的其他人,就连小顺子都瑟瑟发抖站在一旁,她却逃了。
“陛下……”尚公公开口。
唐诀慢慢将双手垂下,余光扫到了匆匆逃离的女子背影,额前发丝几缕随风飘摇。玉冠已歪,他面色如雪,一双眼布满血丝,颤抖的手指着殿前,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怎么还没开始?朕要看凌迟!”
即没留下该留的,便要一泄心头愤。
云谣顺着墙边跑到了承合殿后的小门,秋夕正站在那儿等着,殿内刚才发生了何事她并不知晓,不过眼下情况特殊,闹得这么大,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发怒了,要杀人,秋夕自然不敢进去。
见云谣出来,秋夕先是一惊,动了动嘴唇问:“云御侍怎么出来了?陛下呢?可安抚下了?”
“我哪儿有能耐安抚他?”云谣伸手捂着心口,心头跳得厉害,大有从虎口脱险之感。危机还未离去,她身上的冷汗一直在冒,心里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云谣侧身叹了口气,一手扶着小门门框,手臂微微发抖,双腿也不听使唤,她脸色发白,嘴唇有些干燥,摇了摇头道:“秋夕,你快去禁卫军拦截之外,找到思乐坊的人,什么也别说,先把素丹拉过来。”
秋夕转身欲走,云谣又说:“不!百官退去,思乐坊的人恐怕已经知情了,那女人刚得了个婕妤的位置未必肯为此冒险。你干脆还是当着所有思乐坊中人的面,告知他们陛下要凌迟处死殿外的三个男人,这大热天,他们受不了几刀,务必要在人被废了之前将素丹拉来。”
秋夕点头:“好!”
可她又觉得奇怪:“拉来有用吗?”
云谣抿嘴,眼底并没有十全把握,她道:“后宫佳丽他皆不看在眼里,一场舞却痴了两次,当初他能看在素丹的面子上放过小月、姗姗,但愿如今也能放过陈河他们了。”
秋夕没听懂她口中的碎碎念,云谣一把推着她的胳膊:“快去啊!直白告诉素丹,若她不肯来求情救命,就算陈河的鬼魂饶了她,琦水的不会!”
秋夕恍恍惚惚从后门跑开了,殿内又有桌椅板凳倒地之声,尚公公与小顺子跟在后头连连喊着‘陛下息怒’,云谣眼前一白差点儿晕了。
深吸一口气,她稳住自己,不断安慰自己。
唐诀对她不错,从未出于本意要杀过她,甚至还多次护下她,知道她不愿入宫,就给了她这个御侍的身份,于情于理,她都得回去。
“于情于理……”云谣抿嘴,心里痛骂一句:于个屁理!
还是情占上风。
人心真奇怪,一次为他死了,以后难道次次都得围着他转?不就是长得帅了点儿,相比之下对她纵容了点儿,她这御侍的清福还没享几天呢,就得把刀重新架在脖子上做人了,这叫个什么事儿?
云谣转身便回了承合殿,一路跑到了承合殿正中间,正巧看到唐诀将头上的玉冠摘下用力摔在了地上,玉冠碎裂,他双手捂着头,疼得几乎弯下了腰。
晏国从未有过一任皇帝如他这般得了疯病,会在自己十八岁的生辰当日午宴时,亲眼看见凌迟处死三人。
别的皇帝生辰大赦天下,唐诀的生辰要见血了。
“尚公公!”云谣一把拉住了尚公公,把他吓了一跳,尚公公看向这去而复返的人,问:“你怎么回来了?”
“可有药?陛下平日发病,总得有止疼的药吧?”云谣刚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