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一身青莲禅衣,十二子菩提手串,走起路来,衣衫不动,沉稳如莲,真仿佛慈佛现世,引的一群怀春少女往上凑,比飞蛾扑火热闹多了。
这么一个佛骨慈心的人,自然讲的是惜性命、救苍生的道理。
柳筝将脸一扬,任凭昏黄的灯光照拂在她脸上,到底不再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也不再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剔透的脸颊,只要风悄悄一晃,光亮便在人身上悄悄挪去,只留下残忍。
她的声音里也透出了,光亮闪烁的残忍,“殿下,你能想的出来这样一个看草芥如百姓,看蝼蚁如苍生,虚怀若谷、目下无尘的人,有一天,却堕入了红尘吗?”
我自然想不出来。
我小的时候,曾经一边陪着大皇兄守先皇后的棺材,一边乐滋滋的啃着周记的鸭脖子,这已经是大不敬了。皇兄则比我还厉害。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佛比魔又多一层本事。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的皇兄带着少不更事的我去撅了他母后的陵,将里面陪葬的金银珠宝全部背出来,扔到了穷人堆里。
用他的话说,金银皆是俗物,可是人又不得不依傍。死了的人便不算人了,留着这些东西也只是让生人惦记,而自己不安。
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超度。
我也想为自己的母妃超度,后来偷摸进黄陵撞上了太傅,差点为自己超了度。
总之,我皇兄这个人,思想极度奇葩,对生命看的重,对金钱权势看的轻,至于爱情吗,大约鸭脖子里的一道调料,佛珠上的一粒尘埃,可有可无罢了。
柳筝将满面的光影收拾干净,突然背过我去,“你们一定以为让大皇子堕入红尘的是我,其实不是的,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他澄澈的心因为我而有一丝涟漪。”
“大皇子回京后不久,遭到皇上的贬谪,可是他从来没有像我一样怨恨他。甚至皇上给什么他要什么,不给什么他也不要什么。你们都忽视了,便是那原本的储位也是大殿下的,只要他拿出先皇后给他的懿旨,他就是储君。可是他什么也不做,他唯一一次对反对皇上的时候,是皇上为他赐婚那次,而他反对赐婚与我其实没什么干系。”
“他是皇子,知道自己娶了第一个女人便很快会有第二个女人,如果没有爱情,娶她们也不过是个摆设。他上折子请皇上收回成命时,才知道我们家出事。他冒雨而跪,为我们家求情,不过是觉得我们家是因为他的缘故。”
“殿下,他这一生都在为别人着想,而只有一个人是在苍生以外,是他一生都爱护的人。”
那是六年前的夜晚。
大皇兄身着一身大红喜袍,成对的龙凤喜庆要飞起来,只他的脸是平静的,淡然的。
手中的十二子菩提珠颗颗滚过,冰冷的一如我佛俯瞰尘世。早早去府门前等候的管家在霹雳啪啦的礼炮声中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兴奋的大喊,“来了来了,皇子妃的轿子来了。大殿下,花轿来了。”
在漫天的喧嚣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喜气洋洋的色彩。
像是下定了一个决心,在喜轿出现在府门前时,大皇兄手心里的佛珠一顿,像念佛经禅语一般吐出两个字:“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