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银光在重重乌云压下来的屋檐之下更显得让人心惊,它明亮的仿佛一瞬间就能将黑暗撕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口子来,顾雁飞手中的长枪更像是一把剑,一把属于顾氏的,带着顾氏所有的殊荣与孤注一掷信念的剑。摒弃了所有花哨的枪招,顾雁飞直冲而下,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除了顾雁飞自己,谁都不知道顾雁飞会在那个时候骤然发难,就连明知道顾雁飞就蹲在内室的房梁上的皇帝,也只看到自己面前只是冷光骤然一闪,顷刻之间山河变色,眼前花了一个瞬间,只听到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然后那一刻沉默下去的,褪了色的,全然在一瞬间鲜活起来。从燕王肩头上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喷溅出来的鲜血开始,顾雁飞脸上原本能够见到的那一点儿血色却乍然褪尽了。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她苍白着脸色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挥动着手中的长枪将皇帝挡在身后,站在床榻前的身姿单薄面色苍白,一张小脸上却全部写满了倔强与坚持,她就像是一棵逆着风仍旧可以生长的大树,银刃闪着寒光,上面落下鲜艳的血,她身上乍然放出的那一种威慑之气,甚至在一瞬间将面前的燕王逼退了好几步。
在这样的顾雁飞面前,就算是顾雁飞的爹爹顾大将军,也一定会选择避其锋芒,更何况这样的一个燕王。顾雁飞身上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纱,燕王只远远的见过顾雁飞两面,自然没有办法从仅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就认出她是谁。
他刚才是被从旁边飞身过来的月嫔挡了一下,才从那明明是朝着心口去的致命的一枪之中活了下来,仅仅伤到了自己的肩膀。而鸣凤枪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神兵利器,但是毕竟也是顾大将军专门挑了材料送去名师那里只为顾雁飞一个人定制的枪,它比什么都更通顾雁飞的心意,那一瞬间的锐气硬生生逼出燕王头上的汗来。
“你是谁!”他的声音甚至都带上了一点儿过度惊慌的哑,目光上下在顾雁飞的身上扫过,他用力的握了握拳,仿佛这样就能够从旁得到一点儿什么力量似的,顾雁飞身上的气势让他觉得不安,他缓慢的靠近了刚刚还毫不留情的挥开的月嫔。
顾雁飞没有想错,那个月嫔不仅仅是身上带着毒那么简单,她甚至还有极高的武功天赋,或许并比不上顾雁飞,但是在她浑身是毒的情况下,顾雁飞自然就会有所忌惮,也就自然不敢随便出手,让她能够有可乘之机。
所以虽然表面上是绝对的坚定和碾压一切的气势,事实上在内心中,顾雁飞还是苦苦的低笑了一声。她只有刚刚的那么一个机会,而确实是就这样错过了,现在她要抵挡,显然会更加艰难。轻喝一声,原本隐藏在房间各处的暗卫们全部现身,密不透风的护在顾雁飞身侧,也牢牢的将皇帝护在了身后。
顾雁飞没有回答的这样的沉默显然更让燕王觉得胆战心惊,虽然加上顾雁飞只有八个人,燕王只带了一个月嫔进来,但是听门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显然是还有十几个人正在待命,预备着往里冲进来。他显然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个,似乎是平复了一些,抿了抿唇角,眉眼之间带上了一点儿防备着的厉色:“我再问一遍,你是什么人?”
“无论你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和本王作对,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声音里隐约带上了一点儿不可一世的味道,目光如利刃一般在顾雁飞的身上打量,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区区一个女子,竟然也敢在本王手底下撒野?”
燕王冷冷的笑着,似乎也已经忘记了,刚刚正是这个“区区一个女子”的顾雁飞差一点儿要了他的命,也正是“区区一个女子”的月嫔救了他,才让他免得一丝:“把你后面的皇帝交出来,本王饶你一死。”态度之傲慢,显然是已经觉得皇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般。
这让顾雁飞微不可见的握紧了手中的枪,纤长白皙的手指上凸出明显的骨节,甚至隐隐有些泛白。她垂下目光,显然是不预备和燕王多说一些什么,即使是听着那样的侮辱,她也没有半分被吸引心神的放松,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感知以及手中的枪上面。
而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自己身后皇帝的一声轻叹。皇帝几乎像是在这卧病的不到十天之中迅速的老了三十岁似的,声音里带着衰老的有气无力:“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一心想着念着的,竟然还是这个王位。楚禤,你记不记得,你还姓楚?你不是别的姓氏,也不是南黎国人,你姓楚,是这个大楚的楚!”
原本在顾雁飞的记忆之中雷厉风行的这位帝王,衰老成这个样子的时候,还是添上了一点儿令人感觉到绝望的哀婉,他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自己和自己解释,到底为什么,他身为帝王,却能生出一个这样的,视整个大楚的脸面于不顾的儿子。
“姓楚?正是,本王当然姓楚,这一点上,本王还要感谢父亲您,若不是您是大楚的皇帝,这皇位,就算是儿子机关算尽,也不可能落到儿子的头上,您说是不是?”燕王听了这话,似乎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似的沾沾自喜,那脸看在人心里让人几乎忍不住想要撕了他那张嘴。
在皇帝哀恸的目光之中,燕王又再一次神经质似的笑起来:“南黎人?南黎人不也是人?与我们大楚人,又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