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此事蹊跷,便暗中去了,谁知,这一去正好撞见凤鸣山为鹤五奇更换内脏。那时,十五岁的鹤五奇被湮灵锁紧缚,凤鸣山一脸冷漠地持刀站在他身前,晏金铃失去理智的神魂凭借本能保护这个孩子,却敌不过这满殿阵法的镇压,只能如野兽般愤怒低吼。
这一切都落在了凤回天眼里,他从未想到憨厚的大儿子会是这个模样,直到凤鸣山得意地说出这些年对弟弟的恶意,凤回天终于忍不住拿起了自己的拐杖,趁其不备狠狠打在了儿子的天灵盖。
凤回天年轻时亦是如凤凰一般骄傲的修士,直到有了妻子才渐渐收心,他很疼爱这两个儿子,什么都顺着他们,自出生后从没打过一次。幽闲喜欢清修,他成全小儿子的心愿从不勉强其管理家事,鸣山想做家主,他便交权,命所有旧部听从大儿子的号令。他不明白,这样凤鸣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投靠邪教走到如此境地?
那一夜,凤回天打了大儿子许久,听着他骨骼碎裂,看着他血肉模糊,他没有理会凤鸣山的哀号求饶,将所有事都逼问清楚。越听越心惊,也越是心寒,他想不通,自己用了一生的时间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直到被凤回天捣毁元婴,凤鸣山眼中仍只有恶毒不见半分悔意,他声嘶力竭地叫道:“父亲,你永远都是更爱幽闲,什么家主之位凤姓尊荣,都是他不要了才给的我!如今你还要为他打死我!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凤回天苦苦教导的正道仁心仿佛都被喂了狗,这个大儿子除了嫉恨什么都忘了,这一刻,老者惨笑着闭了眼,用尽毕生修为打出了三杖,一杖碎心,一杖灭婴,一杖破魂。三杖下去,凤鸣山魂飞魄散,自此永远消失于天地之间。
凤回天的儿子,凤回天的骨血,由他自己亲手了断。直到儿子断气,老父的眼泪才落在了血染的地面,他仍用拐杖强撑着自己站直,一如少时在凤凰发誓永远匡扶正道时的模样,一世父子之情,最终只以一句话终结,“鸣山你记住,若能投胎,别再做我的儿子。”
那晚,凤回天亲自将鹤五奇抱出了被血腥覆盖的临云殿,回去时释天僧已不见踪迹,只留下一枚金刚伏魔圈和一封写着使用咒诀的书信。他给孙子戴上这金圈时,神志不清的孩子在他怀中嘤咛着“爷爷……我疼……”,老者缓缓擦干自己面上血迹,温柔地拍着这孩子的背,仿佛回到了过去哄儿子入睡的岁月。
他看着霜月爬上高空,只坚定道:“五奇,没事了,以后没人再关着你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忘了这个混账,爷爷来照顾你。”
这就是鹤五奇一直想向剑修隐瞒的真相,他不知道什么是净世宗,也不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即便如此,他也相信,爷爷虽是杀子的无情之人,却也是救他出苦海的英雄。
“鸣山恨我偏心幽闲,为了证明自己比幽闲更优秀,他要建立修士至尊的王朝,也要天羽世家成为世间霸主,所以就加入了净世宗。就为了这与修仙背道而驰的痴心妄想,他谋害同道、残害胞弟、毁天羽世家百年声誉,甚至把自己的亲侄儿送给魔头做容器,这种逆子,该杀!”
如今再提起往事,凤回天言语依然激烈,他因亲手杀子种了心魔,却始终不悔昔日所为,此时面对释英,也只是强势道:“老夫只恨没有早些发现他的狼子野心,没在他出生时就掐死这个孽障!”
释英没想到凤鸣山之死也有释天僧的踪迹,然而,此时他也无心去查证此事。他看着凤回天,想起晏金铃和何与书,突然意识到了一件自己过去从未发现的事——邪道虽盛,正道亦未亡,原来剑修不是孤军奋战,在每一处阳光未曾照耀的角落都有人在抗争,一如昔日奋战到满壁悬棺的东灵剑阁,身死魂消,绝不后悔。
历经漫长时光的仙草深深舒了一口气,他走遍人间霜寒,终于找回了最初来到凡间度化世人时的心境。他将心中万千感慨压下,还是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家主可曾将此事告知其它门派?”
“没用了,璇玑乐府、无心世家、怀梦世家,还有天羽世家都已被净世宗腐蚀。雪衣天城是我们仅剩的防线,牧白衣成为城主的那一天,北方联盟就已经烂完了。现在各派强者都听光明门号令,连天羽世家都只有少数人幸免,谁也没有想到,我们胜了邪修、胜了朝廷,最后的敌人却是自己。”
凤鸣山死前招出了净世宗所有布置,光明门全是他们的人,五派之主亦被控制,就连南方的天岭宗也被蚕食,东灵剑阁也存有内应,凤回天看着满目疮痍的正道,终是头一次领悟到了何为无力回天。
他无力地叹息,面容仿佛又苍老了几岁,只道:“若老夫年轻个一百岁,或许还能舍命一搏。可我已经老了,半条腿迈进棺材里的人,底下只有个为情伤心的儿子和尚且年幼的孙子,我拼不动了。”
杀死凤鸣山带走了凤回天最后的活力,释英看着这个疲惫的老人,只以事实进行安慰,“你杀了白巫,已替正道争取到了反击的时间。”
此话让凤回天笑了笑,虽是笑,却不见喜悦只有无尽沧桑,他不再去想那糟心的大儿子,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