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族老们的异议,锦罗莞尔一笑:“砍头还是沉塘,左不过都是死。”
旁边的宓氏冷冷的附和着:“是了,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那些族老仍旧犹豫,发现卿寒山陷入沉默,他们不知是该坚持还是该妥协,于是几个人纷纷将目光落在那最年长的族老身上。
此人年过八旬,名为卿道安,轮辈分是卿公度的曾祖,在卿氏一门中,数他年纪最大,举凡卿家有大事,都必然将他请到场。
此时卿道安手中捻着佛珠,红灿灿的珊瑚,好看也名贵。
锦罗知道,卿家的家庙,就是这些族老使意建造的,这些族老平日无事便往家庙礼佛,信仰佛,也图长命百岁,锦罗于是向卿道安深深施礼:“《佛说骂意经》中有云,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而今各位老祖宗若救了小姑,便是超过了建造百座寺院的功德,何乐而不为呢。”
小小年纪能熟知佛家经典,卿道安立即对她刮目相看,何况锦罗说的非常有理,卿道安沉吟下,道:“那就,割发代首,以示惩戒。”
锦罗再次施礼:“谢老祖宗们宽宥。”
宓氏心里默诵了句阿弥陀佛。
魏武立在卿公度身边,悄声道:“世子妃好聪明。”
卿公度没说什么,只看着锦罗已经徐徐踱回人群,隐没于众人之后。
卿寒山立即下令:“来人,将四小姐带进来。”
玉祯就在门口呢,里头的谈话她都已经听见,郝嬷嬷由衷的赞叹:“世子妃,当世少有奇女子。”
玉祯却撇撇嘴:“她不过是想讨好我大哥罢了。”
郝嬷嬷一叹:“祯姐儿此言差矣,你早晚会了解世子妃的,走吧,王爷叫呢。”
玉祯给仆妇带到卿寒山面前,宓氏忙说:“还不跪下。”
小姑娘脑袋一扭。
卿寒山怒道:“你还是不知错吗?”
玉祯方想说自己没错,宓氏见事情不妙,锦罗刚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她这就又要进地狱,立即高喝一声:“我叫你跪下!”
宓氏甚少这样大声说话,对这个宝贝女儿更是绝无仅有,玉祯给吓了一跳,见母亲脸色铁青,她就乖乖的跪了下去。
宓氏看向族老们:“去,跪谢老祖宗们饶恕你的罪过。”
玉祯有些不情愿,碍于母亲,只好跪着蹭过去,至那几位族老面前,心里恨恨道,早晚拔掉你们的胡子剃光你们的头发,嘴上还是道:“谢老祖宗们不杀之恩。”
以卿道安为首的族老们,见小孩子有了悔意,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况又是同祖同宗,再无人有异议,只谆谆教导,要她不得再入宗祠,祖宗规矩,切记切记,云云。
玉祯嗯嗯啊啊,算是混了过去。
宓氏又指使女儿:“磕头啊。”
玉祯就糊弄的磕了几个头。
宓氏又吩咐:“给你爹磕头。”
这回没用她教,玉祯跪着蹭过去给卿寒山磕了几个头:“谢爹不杀之恩。”
卿寒山沉着脸:“以后再不可胡闹,另外,你把长嫂的牌位丢哪里了?”
玉祯道:“后花园,荼蘼架下。”
卿寒山看了眼卿公致:“你去把你长嫂的牌位请回宗祠。”
卿公致应声而去。
卿寒山又下令:“既然是割发代首,那就割发吧。”
玉祯双手抱住脑袋,惊恐道:“割多少?全部吗?若是那样,还不如沉塘呢,我可不想出家做姑子。”
有人取来了剪刀和托盘,郝嬷嬷毛遂自荐做了执行者,她手握剪刀含笑拉过玉祯:“祯姐儿莫怕,只一点点。”
有了她的安抚,玉祯这才松开抱着脑袋的双手。
郝嬷嬷解开她的发辫,于头发最深处剪下细细的一缕,然后用丝带绑好了,捧给族老们看。
卿道安点了下头:“沉塘。”
于是,玉祯的这缕头发代替她,给沉入后花园那片荷塘下。
一场风波平息,酒宴继续,期间宓氏特特让锦罗坐在她身边,不停的给锦罗夹菜,她高兴,不单单是锦罗救了玉祯,更因为她觉着自己年迈之后,这个家终于有人可以替她执掌了,她又让卿家一干子侄纷纷过来见过锦罗,那些卿家儿郎,年纪相仿,名字大同小异,所以锦罗能记住的并不多,别人拜她,她也还礼,别人向她敬酒,她也礼尚往来的回敬过去,来来往往喝了不少,微醺,脑袋有些沉,目光有些恍惚。
总算捱到宴席完毕,韦嬷嬷指使丫鬟仆妇过来搀她,锦罗摇摇手:“只月牙儿就可以了。”
于是月牙儿搀着她回了麒麟苑,甫进房她即一头砸在床上,然后再不想睁开眼睛。
月牙儿道:“六小姐,洗漱再睡吧。”
锦罗懒懒的:“这样就好。”
月牙儿也就再不做声,拉过被子给她盖上,随即自己退了出去。
耳听房门掩阖之声刚落,又有房门开启之声,接着有脚步轻轻入内,锦罗昏沉沉道:“说了这样就好。”
对方一阵静默,半晌方道:“你还好吗?”
锦罗愣了愣,猛地睁开眼睛,迅速翻身,真是卿公度,他一袭淡色长衫,头上没带冠,羊脂玉的簪子随意的绾着发髻,大概是因了灯光,此时看上去,他的肤色亮了很多。
锦罗揉揉胀痛的额角:“我还好,多谢。”
卿公度道:“你我之间不必道谢。”
锦罗恍然大悟状:“明白,为了狄小姐而已。”
卿公度迟疑下,摇头:“不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