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站在船头听着一句句从帘子里飘出来的对话,气得差点晕过去。
这老虔婆!
好好的陆路不走非要走水路也就罢了,毕竟先前谁都不知道程儿有如此严重的晕船之症。她好不容易被九湘劝着忍住了找她大闹一场的冲动,见她来了程儿这儿,心说这老妇人终于知道关切孙儿了,心中的火稍缓,结果竟在外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她与白氏也做了二十年的婆媳了,对这个婆婆的性情再了解不过。
好端端的她硬要把一个表少爷跟前的丫鬟要到程儿这里,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一个仙草就够让她头疼的了,再来一个……
突然无比自然闪入她脑中的对比让她吓了一跳,想起府中前几日忽然没跟由地传起来的嚼舌根的话,陆氏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那老虔婆早就打好了算盘啊。
她本顾忌着白英与程儿的谣言没有立时去请白英过来,后来见那老大夫的药不起效,刚动了心思,便听到了白氏这一席话。
难道那丫鬟已经被白氏收买了?
她咬了咬牙,当即便想冲进去问个清楚,手臂却被一双纤柔的手拦住。
“小姑,且等等看。”一直跟在陆氏身侧的邵氏冲她摇了摇头,冲里面轻扬下巴:“表少爷不是还没答应吗?”
她这个小姑虽然性子霸道,表面功夫却不比旁的贵妇差,能让她如此失态冲着婆母张牙舞爪的,也就唯有那一双儿女了。作为母亲她很能理解她,但想起里面的白太夫人正在逼迫的是那个孩子,她莫名就有几分放心,便不愿让小姑如此冲动了。
陆氏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放心:“那小娃娃怎能拗了太夫人的意见?”
白氏可比她专断多了,一大把年纪还不愿意放下手里的管家权,府里的眼线到处都是,弄得她和弟妹查起账来总会遇上各种意想不到的阻碍,烦闷不已。顾西一个八岁的小娃娃遇上那样的老妖婆怎么敢说一个不字?
但不知为何,对这个温柔端庄的大嫂,陆氏心中总有几分信服,因而心下虽如此想,一时间却也没再迈步往里走。
船舱中一片寂静,气氛有些剑弩拔张,首当其冲的白太夫人面上却无半点紧张之色,似乎完全事不关己。
在白氏想来,一个寄住在她们姜家的孤儿,吃她的住她的,又怎么敢违背她的意思呢?眼下这静默,不过是这小娃娃一时惊讶,没关系,她素来有耐心,等着他乖乖把小丫鬟送来便是了。
那个丫鬟才是她的好棋子呢。
她找府里的下人探听过白英的来历,虽不是十分清楚,但那丫头是庄户人家出身无疑。这样的年轻小丫鬟多没见过什么世面,在没什么油水的表少爷身边呆上一阵子,再到了她身边,给些财帛就足够打动她了。届时再许她一个姨娘之位,有了翻身当主子的希望,不怕她不被自己牢牢攥在手心……
白氏越想越美好,唇角便不由带了笑。
“太夫人,白英我不能给三表哥。”
“乖孩子……”白氏下意识地以为顾西答应了,说出一半才反应过来,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你说什么?”
“白英不能给三表哥。”小小的孩子仰着头,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
船舱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白氏气得眼前发黑。
她嫡亲的孙子们都不敢这样同她说话,一个寄住的表亲怎么敢?他怎么敢?
“为什么?”她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孩童,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厉无比骇人。
小孩却半点没被吓住,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我问过白英了,白英说她只会治疑难杂症,像晕船伤寒之类的小病她都没有学过,所以不会治。”
自打白英“治”好了陆洛和,府里不少没得罪过白英的下人都纷纷找上门来,想让她当免费的大夫。白英性子虽横,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三次里就有一次推脱不掉求到她头上来,她自然不胜烦扰,如今这句话出了,也能挡不少贪小便宜的人。
姜程默然地将自己手里吃了一半的药瓶塞进了袖中。
嗯,顾五说白英不会治就是不会治。
白氏闻言则差点翻了个白眼。
只会治疑难杂症不会治小病,这么蛮不讲理没有道理的话,哄小孩呢?
可想起那丫鬟在府里的名声和出身,白太夫人又犹豫了。行医这种事她也了解几分,确实是要跟着师傅学的,像白英这种出身,能学几招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没准她那师傅性格怪异,便就教了她几种病症,其中一种便是陆家小妮子的怪病呢?
这样说来,那白英兴许只是走了运气,没有什么大的门道。说只会治疑难杂症,也是怕治坏了人要担责任……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面上的戾气就散了五分,多出些可惜来。
这样一来,她要将白英送到程哥儿身边的由头就不成了。可那丫鬟生得那样美貌,定是能起大作用的……
白氏向来不喜欢让自己留遗憾,于是轻咳一声,很快改了说法:“那也真是可惜了。不过程哥儿身边没带丫鬟,小厮又粗手粗脚的,你带了两个过来,不若便把相貌周正些的白英送过来照顾你三表哥几日,待到了京城……”
“太夫人!”
白氏话没说完,两道声音便同时响起,她不悦地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大儿媳,一道黑光便从她发髻便闪过,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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