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春园北边的一处阁楼上。
两个宫装华服少女倚栏谈笑,不时眺向园中最热闹的两处,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两名少女身后,一群形体妍丽的舞女正灵巧地甩袖舞动,准确地踏在一旁弹琴的歌女的鼓点上,个个都称得上是曼妙佳人。然而少女们却似见惯了,连个眼风都不曾给人家。
“跳得不错。”这时忽然有人在后面拊掌,少女们蹙了眉头,皆是有些不悦,回身后看见来人却是都露出了欢喜之色。
“太子哥哥!”
宣邦宠溺地摸了摸率先跑过来的少女的头,又看向另一个神色懒懒的,道:“重华敏华,父皇早下了令让你们两个早些回京,你们倒好,偏偏赖在皇叔公这府邸直到中秋都不归,也不知给王妃添了多少麻烦。”
跟着进来的华服妇人笑着摇了摇头:“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公主们在这小住几日,府里热闹了不少,连太夫人气色看上去都好了许多呢。”
庆王妃年近五十,但细心保养之下,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出头。只见她笑眯眯地望着两位公主,语气和神态都如寻常百姓家的慈祥长者,对宣邦这位储君,也仅仅是礼仪上的尊重而无半点卑怯。
放在其他人身上,宣邦或许会觉得托大,可这人是庆王妃,他皇叔公庆王爷的发妻,他便不觉得有何不妥了。
众人皆知,庆王乃当今即位前唯一交好的一位皇叔。当年,当今仅仅是一位随生母生活在偏远番地的不受宠王爷,地位低下,数年才得面见圣颜一回。他战战兢兢地管理好番地,却无意中卷入朝堂斗争,被权臣扣上谋反的罪名,幸得那时便德高望重的庆王出面说项才洗刷了冤屈,保住了一条命。
后来,先帝在御驾亲征经过文平城时遭异族刺杀,随行的亲王和身怀龙种正欲返京的一位妃嫔皆未能幸免。而先帝本就子嗣单薄,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病弱皇子,朝中经此动荡,不可能交由一个小娃娃治理,于是,在庆王的举荐下,唯一有继承资格的当今便被迎回了宫,继承大统。
作为扶嫡的不二功臣,本就在宗室中德高望重的庆王自然成了宗室里的头一份。从满朝宗室在迁都后皆要带着家眷归京,唯独庆王的母亲妻子能回金陵城休养,甚至常有皇子公主来金陵做客便能瞧出,圣上待庆王与旁人,是万般不同的。
宣邦虽自认根基深厚,可对这个深得圣心的皇叔公却也不敢托大。因而来这金陵一遭,自然也得赏脸赴宴一趟。
贵客到来,那群舞女也不再闲闲地跳着。只见方才弹琴低唱的妙龄女子盈盈起身福了福,便闪身进了舞女中间。旁边的鼓乐未停,却变得急促激烈起来。
那女子仙袂飘飞,楚楚细腰不盈一握,然而那张脸却始终掩在众女单手捧起的花间,若隐若现,只听得环佩之铿锵,却始终瞧不清细致的长相。
宣邦本是随意看着,见状不由也被勾起几分兴趣,移步几次也未能如愿看清人脸便也不动了,待得众女舞动一圈近了身,他便伸手将中间那女子一把捞到身边,舞姬们惊呼退去,便露出那女子一张肤如凝脂宜喜宜嗔的脸。
“太子殿下。”那女子却是轻轻一挣,笑吟吟地弯下腰给宣邦行了一礼。
重华敏华两个见状都撇撇嘴,不再瞧这边的动静,显然已经明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那女子却并未如她们二人想的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宣邦看,反而冲着他弯唇一笑,接着便微微低下了头,半点没了方才跳舞时的张扬劲儿。
宣邦细细地打量那女子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倒是难得的冰清玉润,没有风尘气儿。”
庆王妃闻言却是笑了笑:“殿下,这是我们府里养的舞姬,都是从小丫鬟养起来的,哪里会有风尘气儿?”
“哦?”宣邦讶然地挑了挑眉,明显露出几分欢愉之色:“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戚,名真儿。”
他更是讶然。
一般的婢女签了卖身契,要么是地位崇高随主人姓,要么便是夺了姓,随意取个中听的名字。
而庆王府为宗亲,姓氏既是国姓,自不可轻易给了下人,这戚真儿却能留下姓氏
他心里忽然得意起来。
看来,这素来刚正明理的庆皇叔公,也开始向他示好了。这样悉心培养的歌女赠与他,便是一个信号。
“那”
宣邦笑了笑,正准备收下这戚真儿,木梯上却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这是怎么了?”庆王妃微微蹙眉,正待唤下人去查个究竟,楼梯那儿的人却已现出身形。
“失礼了失礼了。”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扶着一个年轻男子上来,笑眯眯地向几位贵人道歉,神色间却无半点畏惧之意。
“章相?”宣邦与庆王妃皆是愕然,异口同声地道,“你这是”
那老者哈哈地笑了一声,把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小心地扔在地上,这才拱手道:“太子殿下,老臣昨儿晚上刚想出来一个绝佳的治水之策,一呈报给陛下,陛下猜到您会在金陵城过中秋,便命我和渊王快马加鞭地将东西送过来。渊王殿下喝多了,方才上楼摔了一跤,不过应当也没什么大碍。”
庆王妃闻言忙命婢女去扶醉倒在一旁的渊王,眸中露出几分嫌恶之色。
“这年纪轻轻的,做什么整日喝这么多酒,还是骑马来的,摔着了可怎么好?”
被称为章相的老者摇了摇头,还是一副笑眯